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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山庄
浓雾散去后,一具女尸在后山的灌木丛里被一条狗发现,尸体全身赤裸,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她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影星,继承了丈夫的大量的财产,现在离奇死亡的她是被宿敌杀害,还是亲人谋财害命?猜测种种,结果却是一个弄假成真的恶作剧……
一
在炎热的夏天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找个凉快的地方干自己喜欢的事情,金田一耕助正好有这个机会在K高原逃避东京的炎热,可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避暑假期还没有过完,一个叫做江马容子的时尚编辑就把案子送上了门。
那天下午金田一耕助正在下榻的旅馆等候自己的好友等等力警官,然后一起过完周末再搭伴回东京。这时一个服务生打电话过来,说有位小姐要见他。金田一耕助看了看表,已经三点多了,估计等等力警官要到晚上才会到了,于是他吩咐服务生说把那位小姐带到自己房间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的光景,一位还算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了自己的门外。
“您好,冒昧来访,请您见谅!”说着她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金田一耕助。
“江马容子,《绣球花社》的编辑。”金田一耕助一边照着名片念,一边把眼前的这位小姐让进了自己的房间。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该不会找我拍时尚照吧?”金田一耕助双手打开,宽大的和服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换过了,加上他那一头蓬乱的鸟窝头永远给人一种他刚睡醒的错觉。叫江马容子的小姐打量了一番这个大名鼎鼎的侦探,凭着职业的敏感微蹙了一下眉头,但马上赔笑道:
“大侦探多虑了。我只是有个重要的消息想向您提供。”
“难倒娱乐界的那个大明星遇害了不成?”金田一耕助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道。
“您真是神机妙算,”江马容子捂着嘴笑道,“不过尘埃尚未落定,只是有些预兆。”
“噢?”金田一耕助的胃口被调了上来。
“不知道今天先生是否知道红叶照子这个人?”
“当然,在我还是穷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她的忠实影迷了。”
“我是她的外甥女。”
“是吗?”金田一耕助两眼放光地看着江马容子,“她现在怎么样?”
“什么都好,只是最近她有些担惊受怕的。”
“为什么呢?”
“那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跟我说最近总有个奇怪的男人在她家附近闲逛,而且舅妈说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像前几年落网的一个凶杀犯。为了安全起见,她拜托我来找您,希望您前去调查一下。”
“为什么不直接找警察呢?”金田一耕助搔着自己的一头乱发说,“他们调查起来肯定比我快。”
“的确如此,但是那样的话就会惊动那个人,”江马容子显出惊恐的样子,“如果他真要对我的舅妈下手的话,警察的到来可能会激怒他,到时我舅妈她……”江马容子紧紧地握了一下双手,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平时最受不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赶忙说:“红叶夫人现在住在哪里?”
“M原的别墅区。”江马容子看着金田一耕助答道,“一栋很老的别墅,前厅廊柱上被啄木鸟啄出了不少孔洞。”
“那我什么时候方便过去?”
“八点怎么样?”
金田一耕助再次看了看手表,心想只好请服务台的人留口信给等等力警官他们了。
“坐车多长时间能到?”
“大概四十分钟。”江马容子欣喜地回答道,“到时候会有人在M原的入口处等着接您。因为别墅区里的道路十分狭窄,按照规定是不能把车开到里面去的,所以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徒步走到舅妈家。”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权当锻炼了。”金田一耕助摆摆手说道。随后他们又随便了几句,从江马若子的口中金田一耕助得知当年大红大紫的红叶照子而今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退出演艺圈之后嫁给了一个姓西田的医生。只是结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因脑溢血离开了她,两个人也不曾有一儿半女。
大概四点多的时候,江马容子接了一个电话,说是社里有急事要她回去处理,所以二人就告别了。
二
过了七点之后,天一分一秒地变黑了,而且M原晚上的雾气很大,能见度很低。金田一耕助按照和江马容子的约定,提前十分钟到了M原的入口处等候,但是江马容子口中那个来接自己的人迟迟不肯露面。按捺不住的金田一耕助决定自己进去碰碰运气。
可是没走多久,他就完全晕头转向了,因为这一带的别墅规模都很大,而且都是开放式庭院,基本上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喊道:“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吗?”
金田一耕助顺着声音望过去,好像有人拿着手电筒在往这里照,只是由于浓雾的关系,金田一耕助辨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猜想这应该要来接自己的人,于是便应和道:“是,我是金田一耕助。”
灯光越来越强烈,远方的黑影也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成年男人,大概三十岁的模样,可奇怪的是这样的大雾天里他居然带着太阳镜。
“对不起,我是受西田夫人的嘱托前来接您的。”走近之后,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自我介绍道,“因为有点事情耽误了,让您久等了,您请这边走。”
这个男人的打扮很奇怪,而且一路上话很少,除非金田一耕助主动提问,否则绝不开口,而且即使开口,回答也很简洁。可能走了有五分钟的路程,男人停了下来,然后用电筒照了照脚下的一块牌子,说:“到了。”金田一耕助顺着灯光望过去,牌子上写着“西田”二字。
“金田先生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夫人。”说完,男人便离开了。
金田一耕助一个人在西田别墅里四下看了看,虽然这里的雾气很重,但是走近了一看,建筑的外部结构看着还是很清晰的。巨大的水泥门廊,右边是依靠着脚踏车的栅栏,左边是木制的大门,门的两边设有玻璃拉门。凭着自己探案的经验,金田一耕助看到玻璃门的第一反应就是它很容易被不法分子打破,然后让不法分子轻而易举地入室行动。最后他看到木门廊上有一些圆形的小洞,想了想他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拜啄木鸟所赐,至少江马容子是这么说的。
金田一耕助饶有趣味地欣赏别墅时,那个前去通报的男人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困惑,嘴里嘟囔着:“好奇怪呀。”
“怎么了?西田夫人不在家吗?”金田一耕助问道。
“好像是,我叫了好几声,一直没有人回答。”这样回答着,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进入了靠脚踏车的栅栏。
“西田夫人一个人住吗?”金田一耕助看着脚踏车说,按说过五十的女人很少有骑脚踏车的。
“是的。”那个男人正透过栅栏背后的玻璃窗往里看着,突然他惊叫了一声,“金田先生你赶快来一下。”金田一耕助应声跑过去,和他一样往玻璃窗里望去。红木餐桌,塑胶桌布,以及插着鲜花的青花瓷瓶,这些都和一般富人家的餐厅没有两样,只是金田一耕助的头稍稍右摆,看到了让人惊诧的一幕。
红叶照子,也就是西田夫人,和衣躺在藤椅上,头和四肢都太过自然地往下垂着,更可怕的是鲜血正渗透夫人的友禅浴衣(友禅布的夏日和服)滴落在地板上,血泊旁边散落的水果中间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子横亘其间。
“赶快进去看看吧。”金田一耕助焦急地对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说。
“可是我刚才已经在别墅周围绕过一圈了,所有的入口都关得森严,就连防雨窗都闭着,根本就进不去。凶手一定是在出逃后锁上门离开的。”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问:“这附近有没有电话亭?”
“最近的在M原的入口处,管理员藤原的家中肯定有。”
“那你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去打电话报警,我在这里留守。”
“可是,如果凶手再出现呢?”
“既然他已经锁门离开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
穿夏威夷衫的男人听金田一耕助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再犹豫,飞快地顺着他们刚来的路往回跑。可是就在快要拐弯的时候,他突然蹲了下去,金田一耕助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跟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他的大拇指被一块石头绊开了半块指甲,金田一耕助到他身边时,他正用手按着大拇指呻吟呢。
金田一耕助用手帕裹上了他那沾满血的大拇指,然后扶着他试图让他站起来。但是还没走几步,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就表示疼痛难忍。无奈之下,金田一耕助只得自己去打电话。有一刻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男人,那件颜色鲜艳的夏威夷衬衫在雾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这一幕不禁让金田一耕助有些伤感,但是如果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男人,这种伤感会更浓一些。
三
回到P旅馆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等候多时的等等力警官看金田一耕助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唉,你就别提了。”
进屋之后,金田一耕助绘声绘色地向等等力警官讲述了自己在西田别墅里的遭遇。当金田一耕助带着藤原管理员匆匆忙地回到西田别墅时,那里灯火通明,而且红叶照子的姐姐也在家。当金田一耕助向她说起红叶照子遇害的事情时,老人一脸惊讶,因为她一晚上都在家犬的陪伴下,在家中织毛衣,而她的妹妹红叶照子已经去S瀑布和朋友乡田夫人告别了。
“也就是说你被耍了?”等等力警官不无嘲讽地问。
金田一耕助搔着自己的鸡窝头,懊恼着不想回答。
“你知道江马容子所说的那个谋杀犯是哪个案子的吗?”
“不知道。”
“红叶照子的姐姐怎么会在红叶照子家呢?”
“她名叫房子,从红叶照子刚出道到现在一直照顾着妹妹的饮食起居以及演出等各项事宜。”
“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呢?”
“说起他就更奇怪了。”金田一耕助更加懊恼地说,“自从我打电话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问房子夫人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她说没有。”
“那尸体呢?”
“不翼而飞,而且一点血迹都没有。”金田一耕助拿起茶几上的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
“你回到西田别墅的时候是几点?”
“八点四十多。”
“这太奇怪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凶手是不可能完成销毁犯罪证据全过程的。”
“关键是谋杀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房子夫人说了,红叶照子今晚在S瀑布的乡田家。”
“你打电话确认了吗?”
“乡田家没有电话。加上大雾天路又不好走,我也不好叫人去乡田家确认。”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个叫富士子的女佣,但是今天下午搭江马容子的车回东京了,说是东京家里有事。”
“那有没有可能你第一次走进的不是真正的西田别墅,而是一栋和西田别墅很像的房子。”
“也许吧,但是我想现在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西田的东西。”金田一耕助再次搔着自己的鸟窝头说,“我承认我被戏弄了,但是现在我只想睡觉。”
等等力警官看着邋遢的金田一耕助,又心疼,又想笑,但是身为警察的他还是在心里留了个问号。他站在旅馆的窗边向外望去,雾气浓重的黑夜像只大手一样,不知在紧紧掩盖着什么……
四
第二天,雾气被太阳的光驱散,这个世界又重新露出了它的真面目,但是刚起床的金田一耕助还来不及欣赏这重新清晰起来的世界,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搅了他早晨的好心情——红叶照子真的被谋杀了。
匆匆吃了早饭,金田一耕助就和等等力警官坐车去了M原的别墅区。但是到了别墅区入口的时候,车子并没有像江马容子先前说的那样不允许开进去。这不禁让他们很困惑:“江马容子为什么要撒谎呢?”
坐在车上,他和等等力警官各自从自己的车窗向外望去,高大的建筑,整洁的花园,干净的街道,无不显示出有钱人的气派。车子在西田家的门牌前停下,金田一耕助下车后像确认似的盯着那个门牌看了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走过去用手帕拾起那个门牌。
“插在土里的门牌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你拿起来了呢?”等等力警官看着那个粘连着泥土的门牌问道。
“友近!”金田一耕助叫来一个警员,“把这个门牌拿去检测指纹。”
“你检测它干嘛?”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金田一耕助故作神秘地说,“听说红叶照子的尸体还没有找到?”
“刚找到。”
“一会儿带我去……”金田一耕助还没说完,房子夫人就走了过来。
“你们一定要把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找出来,他简直太残忍了,怎么可以那么对待女人的身体?”
“夫人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现在我们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一看吧。”金田一耕助把脸转向等等力警官说。
他们一群人在一个警员的带领下,来到别墅后面的小山丘上。这个地方多年以来少有人打理,现在已是灌木丛生,而著名影星红叶照子的尸体就被隐藏在灌木丛的一个洞穴里,而且全身赤裸。
“这和你昨晚看到的尸体一样吗?”等等力警官一脸严肃地询问着金田一耕助。
“友禅浴衣不见了。”金田一耕助自顾说道,“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房子夫人家的狗。”
这时房子夫人带着哀戚的表情说:“这个还是由我来说吧。昨晚照子的侄子武彦从东京过来看望照子,但是照子直到深夜还没回来。我本想让武彦去乡田家去看一下,因为自从你跟我说了那个谋杀案后,我一直忧心忡忡的,但是武彦说乡田夫妇可能是因为雾太大就把照子留下了。所以那天晚上我吃了安神片之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照子依旧没有回来,富士子也从东京赶了回来,我就让武彦去了乡田家。在家等待消息的时候,我把狗链解开让它自己跑去撒欢,因为我实在没心情遛它了。但是还没过一会,我就听到狗的狂吠,我知道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我就让富士子搀着我过去看看。没想到我看到竟是我妹妹惨白的尸体。”说到这里,房子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武彦现在人在哪里?”金田一耕助问房子夫人。
“他还没有回来。”
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走近尸体看了一番。死者的身上,尤其是背部有很多擦伤的痕迹,而她的左胸口处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好像是被刀子刺伤的。综合来看,红叶照子应该是在遇害后,被人拖拽到这里的。
这时等等力警官低声对他说:“是不是你离开之后,有人把照子的尸体从别墅里拖到这里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路上应该会留下拖拽的痕迹或血迹才对呀。但是我们来的路上并没有发现。”
说完,金田一耕助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站在小山丘上可以俯瞰到别墅区地全景。
“我们去周围散散步吧。”金田一耕助迎风拢着自己的鸟窝头,也不看等等力警官是否跟上。
五
散步是假,找房子是真。就在金田一耕助俯瞰别墅群的时候,等等力警官昨晚的那个设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越来越像真的。
“刚才我看这里的别墅时,我发现所有这些别墅有个共同特点。”
“什么?”等等力警官看了看周围的房子,好像没发现什么。
“它们都是西洋式的房子,所以都不会安装防雨窗。”
“确实是这样。”等等力警官再次看了看房子,“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昨天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所有的入口都关得森严,就连防雨窗都闭着’。”金田一耕助回忆道。
“其实根本没有防雨窗,”等等力警官恍然大悟,“他在撒谎,有可能是他杀了红叶照子。”
“现在这么说还有点太早,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和西田别墅一样的房子,然后看看它的门牌是否安然地插在原来的坑里。”金田一耕助仰着头看着那些外表华美的房子说。
“啊哈,是不是那一栋?”
顺着等等力警官手指的方向,金田一耕助望去:“嗯,眼力不错!”
他们走过去,看到一个写着“莉源”的门牌被扔到了一边,原来插门牌的地方现在空着,那个尚且潮湿的洞,像一只茫然睁大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答案。“咱们进去看看吧。”停在栅栏边的脚踏车已经像今早的雾气一样不知了去向,唯独可以证明金田一耕助来过这里的就是柱子上那些啄木鸟留下的啄痕。刚才在真正的西田别墅时,他注意到那里一共有八个洞,而这里只有六个。
这栋房子的前门和正面的窗户都关上了,而且有窗的地方都有厚厚的窗帘挡着,金田一耕助根本没有办法判断房屋的内饰是否和自己昨晚看到的一样。于是他们绕到了房子的后面。他们没想到这栋正面看来是西洋式别墅的房子,后面的设计却是日本传统的设计,防雨窗赫然地在那里,而且紧紧地关着。后来昨天的那个脚踏车也在一个仓库里被发现了。
金田一耕助看着后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把手伸进了门的后面,因为门上的一块玻璃破了,位置正好在背后门闩的上面。他轻轻一抽,门开了。走进去之后,青花瓷瓶在,瓶里的花在,餐桌在,只是那个曾经承载过尸体的藤椅、沾着鲜血的刀子,以及那一地的鲜血都不复存在了。
金田一耕助蹲下身子,那里还残留着一些细细的血迹,这让他基本上确定了这个房子就是昨天他来过的那座房子。但是藤椅和其他的东西哪去了呢?
“我们应该找人来检测一下这血,看看是不是红叶照子的。”等等力警官看着血迹说道。
“的确,”金田一耕助站起身,看到厨房外有个楼梯,“我们去楼上看看吧。”他们在楼上兜了一圈,没有发现藤椅,但却在女佣的壁橱上边发现了一个阁楼。在里边他们不仅找到了藤椅,还找到了一具尸体——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的尸体。尸体被发现时裹着一床棉被,唯有一只脚露在外边,而且上边还残留着血迹。
等等力警官帮着金田一耕助把男人从棉被中解放出来,僵硬的他依旧戴着紫色的头巾和太阳镜,那件夏威夷衬衫依旧鲜艳。金田一耕助轻轻地摘去死者的太阳镜,一条从额头直到右边眉毛的大疤痕像一条虫子一样趴在那里。等等力警官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嘘!”金田一耕助紧张地看着等等力警官说,“我们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等等力警官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
“看来他是被人勒死的。”金田一耕助抬起死者的下巴,让等等力警官清楚地看到了死者脖子上的痕迹。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骗你呢?骗了你自己到最后却落得这般凄惨。”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而是让他看一看死者的脚拇指。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昨天他被石头绊倒,失去了半块大拇指甲。但是这个人却没有,至于那些血很可能是演戏用的道具。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引诱我上钩。”
“那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谜底马上会被揭开的。首先我们要找到绊过他的石头,”金田一耕助看着死者说,“然后,设个套让凶手来钻。”
“怎么设?”等等力警官好奇地问。
“既然凶手把尸体放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把它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要给他提供这个机会,让他尽快地行动。他行动的时候就是我们逮捕凶手的时候。”
“金田一先生你太聪明了。”等等力警官笑得有点得意忘形了。
“但是,”金田一耕助手指着等等力警官说,“这之前,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房子里的任何发现。”
等等力警官认真地点了点头。
六
他们重新回到西田别墅时,法医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胸口的那个伤口是致命伤。到这时尸体本该由警方带走,但是房子一再要求,希望警方能在武彦回来之后再把尸体带走,而且态度强硬,无奈之下,等等力警官只得吩咐手下再等等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金田一耕助也没闲着,他找房子夫人问了很多问题。
“红叶照子夫人平时为人怎么样?”
“我这个妹妹性格很活泼,而且很爱搞恶作剧。”
“恶作剧?”
“对,武彦和容子都被她整过。所以总是对这个舅妈做的事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听说西田夫妇没有孩子,那西田先生死后的财产是怎么分配的?”
“西田先生死后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遗产。”房子夫人镇静地说。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交换了一下眼神。
“听说西田先生经营着一家很大的医院,他的收入应该颇丰才对。”
“说得没错,但是西田先生死前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财产转移到照子的名下了。”说到这里,房子夫人眼中有一丝忧伤。
“那西田先生有没有其他的亲戚,外甥女、侄子什么的?”金田一耕助问道。
“西田先生有三个弟弟,但都在他死后不久相继去世了。他们的子女大多已在国外定居,现在留在东京的只有武彦和容子。”
“武彦是从事什么职业的?”金田一耕助已经知道了容子的职业,所以直接问到武彦,这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人。
“他曾经是个高中语文老师,但是前不久辞职了,说是想要静心搞文学创作。”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看了一眼等等力警官。
“请问你认识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吗?疤痕大概是从这里到这里,”等等力警官用食指从额头划到左眉上,“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他也来到这里了吗?”房子夫人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他是谁?”金田一耕助赶忙问道,等等力警官也紧张地看着房子夫人。
“他是杉木平太。”房子夫人看着紧盯着自己的等等力警官,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赶忙平复了一下。
“他和红叶照子生前认识吗?”
“嗯,”房子夫人看着窗外说,“照子还在演艺圈的时候,有个叫做杉木忠雄的经纪人跟她很要好,后来他死了,就把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杉木平太拜托给照子抚养。”
“他们的感情怎样?”
“照子待他很好,好得超过容子和武彦。”
“那这个叫杉木平太的男人现在做什么工作?”
“无业游民。”房子夫人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先后投资了很多事业,照子也给过他很多钱,但是没一个赚回本钱的。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估计过得很潦倒,没颜面过来了。”
听到这些话,金田一耕助有些疑惑,看看身旁的等等力警官,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深究下去。
“听容子小姐说,红叶照子死前曾经表现得很惊慌、很胆怯。她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人或事?”
“有吗?”房子夫人反问了一句,“我看她挺开心的呀,昨天走之前她还很高兴的样子。”
“容子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一桩多年前的凶杀案?”
“完全没有。”房子夫人说,“对于照子的事情,我不可能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沉思了一下,然后说:“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房子夫人的眼睛说,“容子和武彦的关系好吗?”
“这两个人呀,”房子夫人不无遗憾地说,“简直水火不容……”这时一阵呼喊声打断了房子夫人的谈话。
“川岛夫人!川岛夫人!”川岛夫人也就是房子夫人,她已逝的丈夫姓川岛。发出呼喊的正是刚从乡田家回来的武彦。
七
武彦一进门就来到房子夫人面前,用十分敌视的眼神看着她。
“伯母被杀了吗?”毫无温度的语调,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等等力警官,赶忙说道:“您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怎么你们认识?”金田一耕助疑惑地问道。
“嗯,昨天我们是坐同一趟火车过来的。”等等力警官看着金田一耕助答道。
“不仅如此,这位警官还帮我找回了皮夹,虽然钱已经没了。”武彦说,“在高崎站时,有人猛撞了我一下然后匆匆忙地从我身边下了车,之后我就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我马上找到列车长说明了刚才的情况,可是他根本不理我,幸好这位警官出面帮我交涉,他们才派人帮我在一个垃圾桶里找回了钱包。再次感谢您。”说着武彦给等等力警官鞠了一躬。
“客气了。”等等力警官搔着后脑勺说。
“真是赶巧呀。”金田一耕助看着武彦带着湿气的头发说,“你刚从S瀑布的乡田家回来吗?”
“是的。”武彦回答道,他转身看着房子夫人说,“不过乡田一家一周前已经回东京去了。而且以伯母和他们的交情,他们走之前一定通知过伯母。”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房子夫人。
“我不知道,”房子夫人辩解道,“昨晚照子离开的时候,确实说要去和乡田夫人拜别的。”
武彦用十分厌恶、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房子夫人,好像要警告她不要说谎一样。
“我能看看伯母的遗体吗?”
“可以,”等等力警官说,“但你看完之后,我们马上要把尸体运走,刚才就是为了等你才推迟了运走尸体的时间。”
“那样的话真是太抱歉了,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等等力警官带着武彦离开后,金田一耕助看着有些慌乱的房子夫人问:
“您没有说谎吧?”
“当然没有。”房子夫人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继续说道,“我记得当时还建议她坐出租车去呢。但是她说在雾里坐公交很神秘,就拒绝了我的提议。”
“她是几点出门的?”
“七点左右。”
“那之前她在做什么?”
“上午带容子去打高尔夫球,下午一点左右才回来。”
“她回来时,您有没有感觉到她有什么心事?或者她有没有提起过说在球场遇到了什么人?”
“没有。如果真遇到什么人,以她的性格肯定会急不可待地告诉我的。”房子夫人回想着,继续说道,“不过昨天回来后,她和容子好像在房间里谈了很久。谈完了之后,容子就匆忙地出门了。”
“那之后,容子还回来过吗?”
“四点多的时候,回来过,说是社里有急事要赶回东京去。”
金田一耕助在心里对了对昨天容子到达P旅馆的时间,基本上和房子夫人的描述一致。
“武彦来之前打过招呼吗?”金田一耕助继续问。
“不用打招呼,”房子夫人说,“只要容子前脚过来,他肯定后脚跟来。”
“但是我记得您说过他俩水火不容。”
“是的,因为照子的财产水火不容。”房子夫人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们俩都担心对方和照子套近乎,趁机谋取继承权。”
“您的家人呢?”
“我的丈夫川岛先生曾经是照子的经纪人,照子的名气全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但是他去世得早,那之后我就代替他担任起照子的经纪人一职。”
“你没有儿女吗?”
“有过一个儿子,但……”这时房子夫人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但是他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先我一步去了另一个世界。”
金田一耕助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老人,悲从心来,正安慰着她,等等力警官带着武彦回来了。
“这里绝对有问题。”武彦纷纷不平地说,“伯母生前很注意打扮,如果要去拜访朋友的话,她怎么会穿着浴衣呢?而且凶手也太可恶了吧,那么对待死去的人太不给死者尊严了。”
“你是在暗示是我谋杀了自己的妹妹吗?”房子夫人愤怒地说。
“是不是那样,只有你自己清楚。”同样是没有温度的语气。
“你,你……”房子夫人的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等力警官,是坐晚上8:30到站的火车来到M原的吧?”金田一耕助为了缓和气氛,把大家注意力转移到了新的话题上,见等等力警官点了点头,转而,问武彦。“那你也是坐的那一班喽?”
“没错。”武彦好像把刚才的怒气转嫁给了金田一耕助。
“你身上没有钱,怎么到的西田别墅?”
“徒步。”武彦感觉金田一耕助在明知故问,“不过因为浓雾的原因,我昨晚迷路了,所以直到九点半左右才到。”
“那你应该不知道杉木平太也在这里吧?”
“怎么,他也来……”武彦警觉地问道,但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来看望伯母吗?”
“是的,今天我跟房子夫人描述了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她说那可能是杉木平太。”
这时等等力警官突然插话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说他的脚拇指受伤了,好像指甲还掉了半块?我们最好派人找找他,免得他走路不方便而受苦。”金田一耕助表示赞同,然后等等力警官叫来一个警员,让他去找一个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武彦和房子夫人,说:“已经快一点了,肚子实在饿了。等等力警官我们去吃饭吧。”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走吧。”
“那我们先告辞了,你们也先休息一下。如果案情有什么进展,我们一定会尽快地通知你们的。”金田一耕助对武彦和房子夫人说。
走出别墅后,金田一耕助轻声地对等等力警官说:“我一会儿指给你昨天那块绊人的石头,那上面应该还有血迹,你拿去化验。另外,如果有人从西田公寓中走出来,麻烦你派人跟踪。”
“好的,我知道了。”等等力警官心领神会地答道。
八
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再次来到西田别墅,那时江马容子已经从东京赶了回来。从她的口中金田一耕助得知,红叶照子昨天打高尔夫球时遇到了一个穿红色毛衣的男人。十二点左右,他们离开了高尔夫球场。
“你见到那个男人了吗?”金田一耕助问。
“是的。但是他戴着鸭舌帽,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大概多大的年纪?”
“我记得他的鬓角有些白头发露在了帽子外边,估计有些岁数了。”
“当时你舅妈的表情怎么样?”
“很慌张。”容子一边回想一边回答道,“后来她在车上跟我提起前几年的那个凶杀案,说那个男人很像当年的那个凶手。那时我猜测舅妈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脸色难看的。”
“跟你们打球的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些舅妈的故友。听他们说舅妈打到一半就离开了,说是有朋友找他。这个你们可以去高尔夫俱乐部问,他们应该有记录昨天的人名。”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接着说道:
“当天你回到这里,吃完午餐之后就去找我了?”
“是的。”
“我听说在这之前你和红叶照子在房间里聊了很久,你们谈什么了?”
“川岛夫人的一些事情,”江马容子犹豫了一下。
“你放心,”我已经把他们都支开了。
“舅妈怀疑川岛夫人在账务上做手脚,图谋她的财产。”
“这之前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她们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如果碰到金钱问题的话,这事就说不准了。记得去年她们还因为钱的事吵过一架。”
“你前天是坐哪班车过来的?”
“八点半到站的那班。”
“那和武彦坐的是同一班呢。”
“还真是荣幸呢。”一种不屑的语气。
“你昨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搭四点五十分从N市出发的‘白山号’火车去了上野。”
“你知道杉木平太来这里了吗?”
“不知道。”
“好的,辛苦你了。”金田一耕助谢过后,再次找到武彦,问他昨晚到这之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昨天晚上一点多的时候,我听到家犬一阵乱叫,以为伯母回来了。可是到大厅一看,谁都没有。”“这条狗每天都睡在客厅吗?”
“是的。而且一有人来就会大叫。”
综合了这些所有的线索,金田一耕助基本可以断定,昨天他去的那栋别墅绝对不是真正的西田别墅,否则当时不可能听不到狗叫。
这时,门牌的指纹监测和石头上的血液检测也已经得出了结论,另外等等力警官还派人调查了杉木平太的底细,并找了他的住所。当晚十点,长田局长就这个案子专门安排了会议。
会上,友近刑警公布了指纹的检测报告,认定那是一个男人新留上去的,但是这个男人是谁还不确定。而金田一耕助让等等力警官去检测的那块石头,根据检测结果显示,那上面的根本不是血,而是演戏用的血液道具。
而且警方还在杉木平太的住所找到了红色毛衣、鸭舌帽以及白色假发和胡须。根据那里的管理员说,杉木平太自从周六(也就是江马容子拜访金田一耕助的那一天)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
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说道:“这是一个弄假成真的恶作剧。”
“这话怎么说?”局长和各位警官一起盯着大侦探问。
“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的话。这本是红叶照子的一个恶作剧,她和江马容子、武彦以及杉木平太按照计划,把我带到长久没人居住的莉源别墅,在那里他们上演了一场逼真的谋杀案,并让我误以为那是西田别墅。然后等我第二次去西田别墅的时候,管理员藤原肯定会把我带到真正的西田别墅。因为大雾和着急的原因,我不会意识到我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
“按照红叶照子原来的计划,那时她应该会在真正的西田别墅等我,然后在我到达的时候,笑嘻嘻地告诉我:‘金田一大侦探,这里没有发生任何凶杀案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但是她的恶作剧被觊觎她财产的人利用了,也许就在她准备起身赶回西田别墅时,凶手将计就计将她杀害了。并利用我在西田别墅时间粗略地清理了犯罪现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的嫌疑人就是江马容子、武彦、房子夫人,以及杉木平太了。”
“杉木平太可以排除在外了,因为他已经被杀了。”
“被杀了?”长田局长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
等等力警官把自己和金田一耕助发现密室阁楼和杉木平太尸体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么我们现在只需等待凶手去给尸体的大拇指做手脚,然后将他一举抓获即可,是吗?”长田局长问道。
“可以这么说,因为凶手不知道杉木平太为了支开我演了一出弄坏指甲的戏,更不会让这个小细节毁了自己的整个计划。”金田一耕助搔着自己蓬乱的头发说道,“同时我们还要测测门牌上的指纹是不是杉木平太的。”
九
星期一的早晨,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按照度假最初的计划,搭乘火车离开东京。他们去西田别墅道别时故意跟武彦他们说,因为要调查那个多年前的凶杀案,所以要赶回东京几天,其实是为了给凶手制造机会,请君入瓮。
结果,就在他们到东京的第二天凌晨,在莉源别墅附近监视的便衣发来信息,说有个男人进了那间阁楼密室,后来凶手自然是被便衣们逮住了。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接到信息后连夜回到K原,在临时的审讯室里,他们看到了垂到丧气的武彦。
根据他的交代,他先和江马容子一起策划了这个别有用心的恶作剧,然后由江马容子煽动擅长演戏的红叶照子将其付诸实施。金田一耕助本来不在他们的策划范围里,但是红叶照子偶尔看到了一则金田一耕助破案的报道,而且得知这个大侦探正好在离自家不远的K原度假,便让江马容子把这个大侦探拉了进来。
这件事成功后,江马容子搭乘下午四点五十出发的“白山”号火车,离开K原,将告知武彦计划顺利进行的信件扔在了高崎站的一个垃圾桶里。之后武彦坐同一班列车来到K原,在高崎站看到了江马容子故意留给他的信,知道计划已经开始,八点半时他下火车直接去了莉源别墅,那时杉木平太已经完成了计划的前半部分,武彦所要做的是帮杉木平太把现场恢复原状。
可怜的杉木平太本以为自己可以从中分一杯羹,缓解一下手头的经济状况,但是他不知道,在武彦和江马容子眼里,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用完了就会被丢掉。就在他要搬动藤椅时,武彦用绳子从后面勒住了杉木平太的脖子。
对于这一切,在楼下等待的红叶照子当然不知道,她还沉浸在戏弄别人的刺激中,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侄子,她高高兴兴地走过去,没想到他的侄子却将沾着血浆的刀子捅进了伯母的胸部。然后用塑胶纸将伯母的尸体裹好,丢到了西田别墅后面的小山丘上。
“然后你就在西田别墅假装自己九点半来这里,并在警察的询问中故意表现出对房子夫人的敌意和怀疑,企图让警方误以为是她谋财害命,是吗?”金田一耕助问道。
“是的。”武彦回答。
“江马容子说红叶照子和房子夫人曾经因为钱的问题争吵,目的也是一样,是吗?”
“对。”
整个案件就这样水落石出了,警方逮捕江马容子时,她还在怪罪武彦太大意,没有和杉木平太沟通好,让金田一耕助抓住了把柄,坏了她们拿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