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宫闱苔花
壮丽的大汉皇宫,红玫瑰妖异绽瓣,玉牡丹雍容舒展,绛纱兰吐蕊凝露……,各色名花竞展芳华,暗香漫溢!
只有苔花,它如星子般零星地点缀在斑驳青砖上,默默地绽放着卑微,却又倔强的生机!
未央宫椒房殿内,薄太后优雅地斜倚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蓝皮书籍《道德经》,她正静静地翻阅着。
檀香袅袅,青烟如缕,缓缓升腾。
虽然她的颜容已不复青春时的娇嫩,但是岁月的沉淀却赋予了她一种雍容华贵、沉稳端庄的气质。
雕花的木窗外,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打破了宫中的宁静与祥和。
“哐当!”
突然,殿门被人猛然地撞开了!
只见一位发髻凌乱、身形佝偻的老妪猛冲了进来。
“请太后恕罪!这……人是疯了似的,我们拦都拦不住……”一宫女跪下来解释道。
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们也纷纷惊慌失措地追了进来。
薄太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目光平静地端详着这位窜入者。
只见老妪满脸泪痕地跪在地上,向她狂磕起了头来。
她可怜地哀求道:“太后仁慈!太后仁慈,老奴恳请太后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这不正是被关押在冷宫中的那位贵妃的奶妈吗?
薄太后声音沉稳,不紧不慢地说:“请起身说话吧!”
这位老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高兴地站了起来,好像是看到希望似的。
“太后娘娘啊!这宫里宫外,谁人不知您心怀慈悲。您呀!犹如活菩萨下凡,处事公正,就像那普照大地的暖阳般,温暖着每个人的心。您瞧!后宫大家都和和睦睦的,有您坐镇后宫,大家心里头都踏实。您对嫔妃们,像对待自己的亲闺女般。太后娘娘如此贤德,这是我大汉之福啊!”
“谬赞了!谬赞了!哀家啊,老了,最不中用了,哎!哀家年事已高,后宫诸事,哀家早已交由窦皇后打理了,这都是皇后,她的功德啊!”
老妪一边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一边哭诉地说道:“太后娘娘啊!您可能是被蒙蔽了吧!窦皇后她就是个毒妇,她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我家娘娘啊!也是个老实人,她向来安守本分,从不争宠。可奈何皇恩浩荡,因皇上常去我家娘娘那儿,皇后她便对我家娘娘心怀恨意……”
“如此说来,您是在质疑哀家的眼睛了?”
簿太后脸色骤变!
老妪慌恐,她又再次跪了下来,并说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那你这又是何意?”
“太后娘娘啊,请容老奴细说。”
老妪开始激动起来了,她的双手还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她说道:“前几日,我家娘娘的生辰,本想在自己宫中摆个小宴意思一下的。可那窦皇后却派人来说,后宫不得铺张!但…她自己呢?每逢节庆,哪个不是大摆筵席?奢华至极的?她这是在故意刁难我家娘娘啊!她还向皇上告状,说我家娘娘的诸多不是!她这人呀,最擅长挑拨离间了!”
“哎哟,这事呀,你们都误会皇后了!”簿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哎!哀家与皇帝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哀家母子向来提倡节俭,宫内不得铺张,那是哀家提出的。至于每逢节庆,那是在张显我国之雄风,扬我大汉之国威!是哀家授意的!你们要怪就怪哀家好了,与皇后无关!”
老妪一听,又急忙说道:“太后明查啊!话虽如此,但皇后她…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后,就肆意打压其他妃嫔。”
“此话怎讲?”
“前些日子,我家娘娘的一宫女,她只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怨言,便被调走了,还差遣她去干苦力,她…可是老将军特意送来照顾我家娘娘的啊!你看,她如此嚣张,一点都不给老将军面子,她呀!一点都不把您放在眼里。她行事…哪有太后您这般宽厚、仁慈啊!”
听闻后,簿太后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她心想:不愧是哀家千挑万选的好儿媳啊!她果然能干、有魄力,有当年吕姐姐的霸气,没让哀家失望!
但薄太后依然面色沉静,波澜不惊!
她又问道:“凡事都得要有依据的,可千万不能胡乱揣测,信口胡诌,特别是在皇宫当差的,话不能乱讲呀!这可是有损宫中和睦的啊!”
“老奴明白!可是,我家娘娘真有冤啊!现如今,她已被关至冷宫中了,太后娘娘啊!你可真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才行啊!”
“你若有冤屈,找窦皇后便是,相信她定会处理好的!”
“不!皇后?皇后还不是听你的!老奴就求您了!”
“哀家早已宣布不再理会后宫之事,哀家这身子不中用了啊!是该安享晚年了,这些都是年轻人会处理好的事,你看,哀家这头痛病又犯了啊。”
话音刚落,老妪突然站了起来,她也不跪拜了,而是直冲至榻前。
她指着薄太后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喊道:“说你仁慈?哈哈哈!其实,你这太后当得真懦弱!真没用!说到底,你就是个胆小怕事、没本事的主儿!想当年,吕后在时,你被她压着,现在如今,你还要被窦皇后压着,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破皇太后呀?一点权力都没有,真可笑至极!你…好可怜啊!”
宫女和太监们都吓得瑟瑟发抖,果然是只疯狗,狗疯起来会乱咬人的,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如此辱骂太后?
簿太后紧握佛珠,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心想:勿冲动,勿争辩,在这后宫之中,任何的冲动都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啪-啪-啪!打脸!
太后身旁的嬷嬷立马上前,赏给老妪几个响亮的巴掌!
一宫女也指着老妪骂道:“大胆贱婢,竟敢对太后如此无礼!”
嬷嬷安慰太后道:“太后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待老奴狠狠地教训一下这只疯狗!”
簿太后做出了一个手势,她阻止了宫人对老妪的责罚。
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老妪面前,浅浅一笑的说道:“无妨!”
“哈哈哈!是被我说中了吧?当年,要不是你命好,远离这权力中心,被送到那鸟不拉屎的代国,你还能有机会当上这皇太后吗?你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捡了个大便宜而已嘛?”
簿太后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并一字一顿地说道:“羡-慕-吗?”
老妪却还不依不饶,继续不服气地骂道:“哼!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运气好而已,你看看你,都当了太后这么多年了,这后宫还不是你说了算?哈哈哈!如今我家娘娘落难,你也只会装聋作哑,你就是个无能之辈!老奴看不起你!”
薄太后心中怒火中烧,但她依然强忍着。
恰巧,殿外传来一通报声:“窦皇后到!”
瞬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似的,殿内鸦雀无声!
窦皇后神色恭敬,不疾不徐地走到太后面前,行三拜九叩之礼。
“太后圣安!听闻此处有喧闹之声,臣妾特来看看。”
“嗯!哀家乏了,你是后宫之主,你来处理吧!”
“后宫诸事,臣妾皆已悉心处置妥当,今日之事,臣妾也定会妥当处理,还望太后宽心!”
老妪一听,更加愤怒了。
她唾沫星子飞溅地说道:“妥当?皇后!老奴敢问皇后娘娘,我家娘娘现身处何处?”
窦皇后无法忍受下人的质问,她转头指着老妪说道:“放肆!大胆奴才。敢这样责问本宫?”
然后,窦皇后又说道:“母后,这老奴如此无礼,缕缕冒犯了您的威严,依臣妾之见,应将她拖出去严惩!可妥?”
薄太后摆了摆手,缓缓地说道:“就依皇后之见吧!”
窦皇后霸气地说道:“先将她押下去,本宫今日倒要看看,这后宫之中,还有多少人敢如此目无王法!”
老妪被押下去了,簿太后也示意众人退下了。
屋内只有婆媳二人了。
簿太后看着儿媳妇窦皇后,她语重心长地说:“漪房呀,此事,你是如何看待的啊?”
窦皇后思索片刻,便答道:“母后,依臣妾之见,这老妪实在是胆大妄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恐怕…这背后还有人指使,需要查个明白。”
薄太后笑着看着儿媳,她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说:“没错!别以为这后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哀家将这后宫交予你,哀家相信你的能力。漪房呀,辛苦你了!这治理后宫,需恩威并施,这才是上策啊!”
窦皇后点点头,答道::“请母后放心,臣妾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母后的信任。”
突然,一名宫女匆匆走进殿内,跪地奏道:“太后娘娘,皇上听闻此事,也前来探望了。”
簿太后笑笑地说道:“您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孝顺!孝顺!”
话音刚落,汉文帝刘恒身穿皇袍,他大步地走进殿内,十分焦急。
他行礼后便问候道:“母后!儿臣听闻有人在宫中闹事,便匆匆赶来,您可有受惊?”
薄太后欣慰一笑,幸福地说道:“皇儿放心,哀家没事!只是一个无知的老妇在撒野罢了。”
刘恒皱了皱眉头,气愤地说道:“母后,你就是太仁慈了,竟有如此大胆之人,定当严惩!”
薄太后拉了刘恒的一只手,又拉了窦皇后的一只手,她望着她们夫妻。
笑着说道:“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啊!哀家已将此事交由漪房处理了,哀家相信她能妥善解决的。恒儿啊,你身为一国之君,应以天下为重,切莫为这后宫之琐事分心,帝后同心,相互携持!”
刘恒和窦皇后都点了点头。
刘恒望着母亲说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可这后宫之事也不容小觑啊!特别是伤害到母后您的…”
薄太后笑着说:“皇儿放心,你且去忙前堂朝政去吧!”
皇上行礼告别后,又便匆匆离开了。
母慈子孝,刘恒他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孝子,其孝行被列入了“二十四孝”之中,广为传颂。
薄太后望着窦皇后,缓缓地说:“漪房啊!你去查探此事,相信此事并不简单!”
窦皇后点了点头,在行礼领命后,便离开了椒房殿。
路上,窦皇后身旁的宫女神气极了。
她开心地说道:“还是皇后娘娘您威武,那老奴就是该死!这宫里头呀,还得靠皇后娘娘您啊!”
“难道你也觉得母后是靠运气才走到今天的吗?真是肤浅!愚蠢!”窦皇后笑着骂道。
单纯的宫女迷糊了,她又问道:“难道不是吗?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吧?老天爷一直都在帮她,皇太后她就是命好,生了个好儿子,还娶了个能干的儿媳妇!”
“不!母后她生下来就很苦,从私生女,到幼儿丧父,战乱奔波,丧夫,二婚,还一直守寡,这些艰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还能有一副岁月静好般的模样,看来,是连老天爷都被她折服了吧!连天都想帮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其实,母后很了不起吗?”
“说得也是!能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现如今,皇后您也是在帮她做事,她还是可以什么事都不用做!她就躺赢了!”
“是的,母后表面上是什么都没有做。但母后早猜到李贵妃是吕家余党了!”窦皇后笑笑地说道:“想当初,本宫也曾为吕后办事,是母后,她心里明知道我的家人被吕后控制,我是细作,她却还是悉心地教导我识字、识人,让我爱上代国,爱上皇上,爱上这个家,她攻破了我的内心,让我忘记了原来的使命,甚至是去对抗命运!”
“噢,奴婢懂了,难怪太后她被骂成那样子了,还那么气定神闲的,皇太后不是无能,她懂攻心,渡心和修心!是大智若愚啊!”
“多让启儿来陪陪皇太后!看她,把皇上培养得多健康啊!”
“诺!”
窦皇后的“健康”不仅指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
殿内,只剩下薄太后一人了,她重新坐回榻上,闭上双眼,多年来的隐忍与委屈在这一刻如火山般即将喷发。
曾经她遭受的冷眼与屈辱,瞬间如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