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混乱
恐怖巨兽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沈默的耳膜和心脏上。他踉跄着扶住布满蛛网裂纹的窗框，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天际线，而是燃烧的地狱。
那高达一百多米、如同移动山峦的巨兽，正迈着撼动大地的步伐，从港口区向内陆推进。它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钢筋混凝土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崩塌的巨响。升腾的烟尘混合着它身上散发的刺鼻黄绿色毒雾，遮蔽了天空，让正午的光线变得如同黄昏般晦暗。
“默！趴下！”老刀的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迫。
沈默下意识地弯腰，几乎就在同时——
轰隆！！！
巨兽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从距离时代报业大厦不足五百米的地方轰然踏过！它覆盖着厚重青黑色甲壳的侧腹，如同移动的悬崖峭壁，擦着旁边那栋标志性的、高达68层的“时代报业大厦”而过！
滋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玻璃爆裂声如同死神的尖啸！时代报业大厦那宏伟的玻璃幕墙，在接触到巨兽上流淌的、闪烁着幽绿荧光的粘稠液体瞬间，如同脆弱的糖衣般溶解、崩碎！巨大的钢架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那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挤压、撕裂、向内凹陷！
仅仅是一次无意识的“擦肩”，整栋摩天大楼就像被顽童推倒的积木塔，上半截在令人窒息的慢镜头中，带着漫天飞舞的玻璃碎屑和扭曲的钢筋，朝着街道对面写字楼群的方向缓缓倾斜、崩塌！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下来，死亡的压迫感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不——！”编辑部里响起一片绝望的尖叫。
沈默死死盯着那倾覆的巨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甚至能看清巨兽甲壳上那些粗大如树的藤壶缝隙里渗出的、冒着气泡的幽绿粘液，能闻到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深海腐败和剧毒化学物的恶臭！那暗黄色的巨眼，如同两轮地狱熔炉，冷漠地扫过脚下蝼蚁般奔逃哭嚎的人类，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毁灭的本能。
轰！！！！
时代报业大厦的上半截终于重重砸在相邻的几栋稍矮建筑上，引发连锁崩塌！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而起的烟尘和火光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致命的玻璃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狠狠撞在周刊大厦剧烈摇晃的外墙上！
噗噗噗！
更多的玻璃窗彻底粉碎！大楼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步上后尘！
巨兽对脚下造成的毁灭性连锁反应毫不在意，它那覆盖着骨板的巨大头颅转向内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它抬起擎天巨柱般的前肢，迈开下一步，巨大的脚掌带着万吨泥沙和碎石，重重踏在一条高架路桥上！
轰！！！
坚固的混凝土桥面如同纸糊般断裂、坍塌！连同上面堵塞的车辆，瞬间被踩入尘埃，化为扭曲的金属垃圾！毒雾弥漫，滋滋的腐蚀声不绝于耳。
它庞大的身躯终于越过了时代报业大厦所在街区，朝着城市更深处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毒烟的脚印废墟，大地在它脚下如同脆弱的薄冰般哀鸣。它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城市的东北方？
直到那如同移动山脉般的恐怖背影在烟尘中渐渐远去，编辑部里死一般的寂静才被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声打破。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硝烟和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臭味。
沈默双腿发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衬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近距离目睹这种超越想象的毁灭力量，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他引以为傲的记者理性和对真相的执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就在这时，掉落在脚边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家”的字样像救命稻草。
他颤抖着手指，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嘶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妈……爸？”
“默啊！默！你怎么样？！你在哪儿？！电视里……电视里全是你那边楼塌了的新闻！吓死妈了！”于素梅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瞬间冲了出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儿子！说话！你没事吧？！”沈建国沉稳的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我没事！爸，妈！我没事！”沈默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声音平稳下来，尽管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我在社里，楼……没塌！刚才那怪物从旁边过去了！我安全！你们呢？家里怎么样？”
“家里……家里晃得厉害，东西摔了不少，窗户也裂了，但楼……好像还没事！”于素梅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默啊，你别管工作了！快回家！快回来！外面太危险了！”
“素梅，别慌！儿子没事就好！”沈建国接过电话，声音沉稳了许多，但沈默能听出那极力压抑的紧张，“默，听到没？你妈吓坏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能撤出来吗？找个安全的地方！”
“爸，我暂时安全。社里大楼结构还算稳固。”沈默看着一片狼藉、惊魂未定的同事们，还有正强作镇定指挥人员向更安全楼层转移的老刀，“你们待在家里，千万别出来！远离东边！那怪物……好像往东北方向去了！”他想起巨兽离开的方向。
“东北？那是……”沈建国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一沉。
“儿子！你听妈的！快回来！”于素梅的声音又抢了过去。
“妈，我知道！你们保护好自己！我……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就联系你们！”沈默匆匆安抚了几句，在母亲带着哭腔的反复叮嘱中挂断了电话。家人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一些恐惧，但更沉重的责任感和对未知的担忧压了上来。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向正在用卫星电话紧急联络的老刀。老刀脸色铁青，语速极快，显然在协调资源和向上级通报情况。
“……重复！东海城遭受不明巨型生物袭击！代号‘深海巨兽’！破坏力极强，高度疑似与‘净海’计划有关！请求最高级别支援和紧急信息发布！……”看到沈默过来，老刀迅速交代了几句挂断。
“家里怎么样？”老刀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关切。
“还好，只是吓坏了。”沈默快速回答，眼神急切，“刀哥，那东西往东北去了！东北方向有什么？！”
老刀眼神一凝，迅速在脑海中调出城市地图：“东北……港口工业区纵深……再往远……”他猛地一顿，瞳孔骤缩，“滨海核电站？！”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可怕的猜想，沈默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李国栋教授的号码！
沈默立刻接通，打开免提。
“沈记者！老刀主编在吗？他手机一直打不通，情况紧急！”李教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惊惶，背景音里隐约有警报声和穆子薇冷静但语速飞快的分析声。
“教授！刀哥就在我旁边！你说！”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和子薇在研究所临时避难点！我们分析了巨兽移动时产生的次声波和地面震动频谱！”李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它的行进方向非常明确！目标指向性极强！结合它最初登陆点和路径……它、它很可能是在朝着滨海核电站前进！”
“核电站？！”沈默和老刀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最坏的预想被证实了！一个能引发地震海啸的深海巨兽，冲向核电站？！那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波及大宇州的生态浩劫！
“我们推测，它可能是被核电站散逸的低强度辐射或者……某种冷却循环水中的特殊能量吸引！”穆子薇清晰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尽管隔着电话，沈默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此刻高度专注的状态，暂时压过了对他的厌恶，“就像飞蛾扑火！必须阻止它！在它到达核电站之前！”
“怎么阻止？！”沈默脱口而出。
“我们这里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但需要现场数据支持！你们能不能想办法靠近核电站外围？我们需要实时观测它的状态和行为模式！时间不多了！”李教授急道。
老刀当机立断，看向沈默，眼神锐利如刀：“默，你立刻去和李教授、穆研究员汇合！带上便携设备和卫星通讯！我留在总部，动用一切资源联系东海城城主和协调东海城亲卫队，争取建立信息通道！同时启动紧急发布预案，必须让外界知道真相和威胁等级！”
“明白！”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桌上一个装有高倍望远镜、便携辐射仪、卫星电话和加固平板的应急背包。
“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联络！”老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凝重无比。
沈默转身冲出狼藉的办公室。走廊里，惊魂未定的人们正在自发组织互助，搀扶伤员，用湿布捂住口鼻阻挡飘来的淡淡毒雾。大楼的应急广播反复播放着保持冷静、有序撤离到下层避难所的指令。
他冲出大厦，扑面而来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街道已面目全非，如同被巨犁翻过。燃烧的车辆残骸、倒塌的建筑碎块、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玻璃铺满了路面。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焦糊味、血腥味以及巨兽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消防车、救护车、亲卫队车闪烁着红蓝光芒，艰难地在废墟瓦砾中开辟道路。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员和消防员跳下车，冒着不时坠落的碎石和弥漫的毒烟，冲向倒塌的建筑，用生命探测仪搜寻幸存者，用液压钳切割变形的车门。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在废墟间奔跑。
“这里！这里还有人！快！”
“担架！担架过来！”
“小心！那块板子要塌了！”
呼喊声、命令声、伤者的呻吟声、救援机械的轰鸣声……
沈默绕过一处正在被救援的楼体塌陷点，看着救援队员从扭曲的钢筋水泥中拖出一个失去双腿浑身是血但仍有意识的中年男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研究所避难点所在的位置，在混乱的救援洪流和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奋力逆着巨兽离去的方向奔去。
大地深处，那沉闷的、规律性的震动，正沿着东北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