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到底够不够数
眼看气氛古怪，老陆也没有多说，只是扭头看着一旁三角眼的大姐。
“王恨美，今天冯春跟着你，告诉他怎么点菜上菜。”
大姐瞥了冯春一眼，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
众人散场，张小五又专门凑过来叮嘱冯春好好表现。
等人都走光了，冯春凑到正在擦桌子的王恨美旁边。
“王姐，我干点什么？”
“别叫我王姐，我跟张小五差不了几岁。”
“那不一样！”冯春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是街坊，论的是辈分，咱俩是同事，论的是交情，再说了姐您看着也就二十多，哪里显老啊？”
王恨美虽然心知冯春是在捧她，但嘴角依旧忍不住往上勾，转头找出一块抹布扔给他，顺口朝那边一个满头发卡的小姑娘喊道，“小顾！”
“哎！”
小姑娘扭头跑过来，一笑俩酒窝，“干嘛啊婶？”
“告诉他怎么点菜上菜。”
小顾全名叫顾卫红，眼睛不大，人长得倒是喜庆，她伸手拿过一个小本，指着墙上的菜单给冯春讲了起来。
“十点开门，到十二点之前只卖馄饨、包子、咸菜、汤，十二点之后有炒菜，菜不一定全，所以到时候要先问后厨什么菜没有……”
“粮票基本上就是跟用粮食的重量挂钩，一屉包子7个，要半斤粮票”
絮絮叨叨讲了十几分钟，此时李大头满脸汗珠跑过来。
“冯春儿，过来帮忙卸车。”
“哦，好嘞！”
他正要走，小顾却一把抓住他，“咱们是服务员，厨房的活你干嘛帮忙？”
“哈？”
冯春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说，“我刚来，当然要跟大家打好关系。”
小顾闻言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那个打架很厉害的冯春吗？还愿意听人指挥呢？”
冯春笑笑没说话，径直朝后面走去。
此时后院里停着一辆老式东风三蹦子，后斗里除了成堆的富强粉，就是各色的菜蔬。
老陆正站在旁边跟车上的司机核对清单。
“牛肉、羊肉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这回连鱼都没有？”
司机一推六二五，“不知道，反正库房没配给我。”
“那我上次要的五星啤酒呢？什么时候能有？连燕京也没有啊？”
这年头最时兴的啤酒是五星和北平啤酒，城西基本都是喝五星，燕京啤酒原身的顺义啤酒厂属于刚建厂两年的小虾米，大家都不爱喝。
“都想要！你跟总公司要去啊！冲我说什么？”
司机格外硬气，眼看车上的货卸完了，干脆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蹬上车突突突走了。
冯春跟后厨的几个人把面粉全搬到库房码好，又把蔬菜提到后厨，忙活完这一通，才拍拍身上的面粉，转头在后厨洗了把手。
此时后厨里已经是雾气缭绕，早早上屉的包子已经摞了七八层。
眼看时间快到十点钟，门外外渐渐开始有人排队，王恨美叮嘱一旁的冯春和小顾，“我去开门，你俩一人一边，点菜麻利点儿，听见了吗。”
俩人随口应声，王恨美去开了门，外面早已等待许久的人瞬间呼啦啦冲了进来，各自抢占阵地。
小顾和冯春也不着急点菜，只等这些人都坐好了，才分开左右，一个个前去询问。
一上午忙忙碌碌，冯春很快就进入了节奏，把自己手头的客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包子来啦！”他满面春风，带着笑容把两屉刚出炉的包子摆在几个女学生面前，顿时收获了一波眼球关注。
有一个女生干脆忍不住开口问道，“同志你叫什么？以前来长征食堂怎么没见过你？”
冯春正欲作答，忽然听到后面小顾大声喊道，“谁说不够数！你凭什么说不够数！”
扭头望去，只见小顾正怒目圆睁跟一个穿背带裤的青年对质。
他跟几人摆摆手走过去，只听那人理直气壮道，“我就是看我同学碗里的比我多啊！”
小顾撂下一句“你等着！”，风风火火冲进后厨，拿来了一个空碗和一个大勺。
她指指墙上的价目表，“大馅儿馄饨一碗十二个！我数给你看！”
话音落下，餐厅里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起热闹。
“一、二、三……”
小顾中气十足，数一个喊一个，等数到十二个，四周都鸦雀无声。
“十三、十四！”
小顾拿大勺敲着碗沿，发出叮当的声音。
“还多给了你两个呢！”
这下背带裤青年无话可说，只能臊眉搭眼地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
小顾仿佛得胜回朝的将军，抄起俩馄饨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呸！多一个也不给你！”
说罢她扭头走了，众人都小声嘀咕起来。
冯春见状，赶紧去柜子旁边取了扫帚，一边扫地，一边朗声说道，“我们长征食堂足斤足两，欢迎大家放心品尝。”
围观的食客们这才放松下来，甚至有人鼓掌叫好。
看着一脸无语的背带裤青年，冯春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再来，我跟后厨说多给你加两个。”
青年终于有了台阶，点点头跟同学埋头吃起来。
眼看秩序恢复正常，冯春扭头去忙下一波客人了。
站在后厨窗口往外望的张小五缩回脑袋，扭头看看一旁的陆广发，“我就说这孩子挺好的吧！”
陆广发没说话，扭头走了。
忙忙碌碌间，12点到了，走进来的顾客从学生换成了一大批中年人，主要点的东西也从包子馄饨变成了炒菜。
“给我来个红烧鱼。”
“对不起，没有。”
“羊肉汆丸子？”
“没有。”
戴眼镜的中年人皱起眉头，“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鸡肉、猪肉的菜现在都有。”
冯春笑笑，“不瞒您说，现如今后厨配菜都不齐整，哪个饭店都一样，烦劳您体谅体谅。”
“那来个熘肝尖！”
“好嘞！一块五，半斤粮票。”
冯春送了单子回来，忽然见到门口停下一辆嘎斯汽车，有个穿着一身白西服的中年女子下了车，走了进来。
副驾下来一个年轻些的男子，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不停地四下打望。
如今这个年代，小汽车是不开放个人购买的，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中年女子走进大厅，四下张望，不知是找座还是找人。
她看起来面色平静，一头及肩的头发打理得极为整齐，雪白细腻的皮肤看不出什么风霜的痕迹。
冯春瞧着这人的眉眼，总觉得从哪里见过。
正回想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这人脖子上围着的纱巾，隐约间透露出一面精细的荷花图案不正是自己前几天还在卖的那条吗？
好家伙，没想到还是个客户。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热情增添了几分，“同志您好，用餐吗？”
中年女子打量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笑道，“小同志，我找你们经理。”
冯春正要应声去寻，陆广发已经从后方刷新出来。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笑成一朵菊花，“林局！您楼上请，包间给您留着呢！”
眼看俩人上了楼冯春还在看，小顾过来拐了拐他。
“好看也不能一直看啊！”
冯春笑了笑，收回了眼神。
“这个林局长不是第一次来啦！”小顾小声嘀咕，“打去年到现在，我得见过她七八次了，每次都是一个人，神神秘秘。”
没说两句话，旁边又传来后厨的催促声音，俩人又赶紧忙碌起来。
这一阵从十点一直忙到两点多钟终于结束。
食堂的职工们围成两个大桌，一个面相粗豪的光头范厨师跟李大头俩人给桌上各放上一大盆杂烩菜。
午饭时间终于到了。
吃过饭，再次把已经杂乱无章的餐厅打扫干净收拾完毕，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五点。
“冯春儿！走哇！”
张小五朝冯春招呼一声，冯春点点头，转身换了衣服，跟着走出饭店。
张小五一边推车子，一边叮嘱，“赶明儿你带个铝饭盒，没有就买一个，中午趁着吃的时候打一份儿，这晚上不就有了吗？”
“这合适吗？”
“废话，大伙儿都这么干！我跟你说……”
冯春乐呵呵听着张小五传授职场经验，俩人推车出了巷子，冯春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西南门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婶儿，你先走吧！我去燕大里找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