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方幼狼

阿尔里克出生的那个晚上是个难得的晴天，天上一点云彩都没有，可以清晰地看到两轮弯弯的月牙，还有在月牙身边一闪一闪的群星。部落里地位最高的三位女祭司之一——新月女祭司为他取了阿尔里克这个名字，并送来新鲜的野果、狼奶、还有烤熟的大块狼里脊肉，希望这个孩子能像头狼一样敏捷、聪明，善待同胞。

这是一个以带着月牙伤疤的狼首作为图腾的部落，常年居住在白雪皑皑的北方森林里，以打猎为生，与狼为伴。天气好时，他们会用雪橇拉着处理好的兽皮衣服、披肩，上好的果实和新鲜的野兽肉块，前往附近平原上的村落里，与那里的人们换点铁锭、盐巴和小麦，有时看到有稀奇的工具也会换一点回来研究。

从7岁开始，阿尔里克就和年龄相近的少年少女一起，在部落里的老兵埃奥温德的指导下锻炼身体。有时要在回荡着狼嚎的山里跑步，有时要拿着未开刃的武器在雪地里搏斗，还有时要在寒风中用弓箭射中挂在50步以外的树枝上的苹果。

不过，年轻的小阿尔里克总是最起劲的那个。他活泼，好动，总是闲不住，脑子里鬼点子也多，常常把大人们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一起训练的孩子们也很喜欢他，因为只要有他在，再无聊的课程也会出点乐子。

有时候，一天的训练告一段落，但天色还不是太暗，埃奥温德会找一个木桩坐下来，给孩子们讲讲自己年轻时的冒险故事。这个时候，阿尔里克总是坐得最靠近的那个。他会瞪着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不停地追问老兵：“后来呢？后来呢？”他常常想象自己是如何跟着老兵的脚步，在险峻的山道中蜿蜒前行，在危险的沼泽里与巨大的蟒蛇搏斗，或者在漫长的旅途尽头，打开一个装满闪闪发光的金币的巨大的宝箱。

其中，阿尔里克最喜欢听的，还是老兵说起的“大远征”的故事。

“大远征”是传说中每隔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盛事，无数的部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大地母神尼亚的巨大雕像前，推选出最强大的人作为首领、最聪慧的人作为大祭司，决定“大远征”的目标。这个目标，有时是南方的黄金之国，有时是东方的艺术之都，有时又是西方的香料之城。

随后，“大远征”便开始了。英勇的部落战士将如滔天巨浪一般扑向目标，并将沿途弱小的羔羊作为献给大地母神尼亚的祭品。

成功的“大远征”，会为所有的部落带来巨大的财富和荣誉，还有数不清的奴隶和贸易品，令各个部落都得到蓬勃的发展。

不可避免的是，有时候“大远征”会失败，会令无数的部落勇士客死他乡，或成为他国的奴隶。这个时候，留在家乡的人们将不可避免地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往往要几十年后各个部落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老兵埃奥温德据说就曾经是一次前往东方的“大远征”的亲历者。无数的部落勇士从大地母神尼亚的雕像前出发一路向东。他们翻过高山，跨过深谷，从满是狼虫虎豹的森林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抵达了沙漠的边缘。大祭司说，只要穿过沙漠，就能抵达东方的艺术之都，在那里每个人都能得到无数的财宝、美女和巨大的荣誉。埃奥温德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沿着沙漠中的商路前行，一路将无数的村庄、城镇、军营作为祭品献给伟大的尼亚。原本应该很顺利才对。他们顺利地向东前进着，最后在一条大河边遇到了命中注定要击败他们的对手。

这个对手是如此强大，数万人穿着统一颜色的服装，服装外镶嵌着银光闪闪的铁片，每个人都戴着一个皮革制成的头盔，身后的旌旗如同一片汪洋大海。与他们一比较，自己如同刚走出山林的野兽，

这个对手又是如此狡猾，他们在作战时如同狼群一般，好几个人围攻一个部落的勇士。有时是锋利的长剑、有时是头部有水果大的战锤，有时又是两根粗大的铁棒，快速杀死部落的勇士后，迅速围攻下一个目标。

最后，这个对手甚至突然从后方出现，骑着披着战甲的骏马冲散了首领周围的勇士，斩下了首领的脑袋，并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撤离，像老鹰一样随时准备再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片。

每每说到这里，老兵总是哀叹着不住摇头。被打散之后，他和自己部落的同伴一起向西走，想要回到家乡。来时轻松愉快的旅程在回去时向他们露出了残忍的獠牙。被烧毁的村落令他们得不到可靠的水和补给，有的同伴就因为喝了被尸体污染的水而病死在路上；残存下来的居民对他们充满露骨的警惕和恨意，有时候连经过村口都会从村子里射出仇恨的箭矢；森林里的狼虫虎豹将他们视作美味的餐点，昼夜不停地尾随着他们，稍不注意就有人被猛兽袭击叼走，临死前的惨叫很快就会响彻森林；就连原本熟悉的山间小道，也在他们经过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滚滚的泥浆夹着树木和石块在山里横冲直撞，来不及爬到高处的人瞬间就被卷入，连求救声都叫不出来。

最后，原本经过大战后还有几十人的同伴，回到家乡时所剩的人数已经只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瞎的瞎、残的残，连合格的劳动力都算不上。

每每说到这里，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孩子们，已经走得只剩下小阿尔里克了。他想到了自己只有一条腿的父亲，是否也是参与上次“大远征”失败后逃回家乡的人。不过他不敢问，因为父亲喜欢喝酒，喝醉之后便会开始发酒疯，这个时候没人劝得住他。小阿尔里克会和妈妈一起，抱着最小的弟弟跑到门外藏起来，等到父亲累了、困了、在地上睡着了，房间里再也没有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屋里，收拾父亲留下的满地狼藉。

等到帮妈妈收拾好房间，哄弟弟睡着后，睡不着的小阿尔里克常常会坐在窗前用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天上的两个月亮，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直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

等到了第二天，父亲又会恢复成往常温柔的样子，为自己昨夜的举动向妻子和孩子道歉，然后拿着工具、升起炉子，开始新的一天的打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