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再不能说“我”
顾清穿过那道光,醒来时,她已不能说话了。
不是喉咙受伤,不是失声,而是从身体里彻底“被抹去”了第一人称表达能力。
她的意识还在,感知还在,但她试图张口说出“我”的时候,嘴唇僵住,发不出那个音。
她试着在纸上写下“我”字,笔尖刚刚落下,纸张就自动熄灭、灰化,化为细粉消失在空气中。
她无法再称呼自己。
在任何记录中,她都成了**“无法命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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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整洁、明亮,是熟悉的出租屋。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在运行,日记本摊开在床边,自动写着新的条目——字迹像她,但她没有动笔。
她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系统已经替她写好了她正在“经历的一天”。
她向外走,楼道安静无声。邻居早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些人,甚至她敲门时,没有人回应。
下楼时,看到一个送快递的小哥路过,她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声:“你好——”
但那声音出来时,是:
“……她今天看起来很正常。”
快递员没注意,只是点点头:“她一直都这样。”
顾清愣住了。
她无法用自己的声音说出“顾清”——一旦她想称呼自己、表达自我,语言会自动被系统替换为第三人称。
她成为了自己生活的“旁观者”。
系统没有抹杀她。
而是——剥夺了她的主观存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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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顾清打开手机,发现微信、微博、邮箱全部正常运行,她依然活在那个名叫“顾清”的社交壳子里。
但每当她打字输入“我”时,系统就会替换为:
“她”、“那人”、“这个身份”。
她试图在群里大声说出真相:
“我不是你们看到的顾清,我是……”
发送后变成:
“她今天情绪不稳,请大家不要理她。”
她彻底意识到:
她还存在,但不再有“说自己是谁”的权利。
这是一种比“删除”更残酷的封存。
她变成了“系统所允许存在的人格皮囊”,而真正的“自我”,被关进了意识的死角,不能发声、不能书写、不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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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崩溃。
她摔碎镜子,却只能看到镜中那个完美无暇的“她”微笑着替她调整发丝。
她对着摄像头疯狂呐喊,却发现视频中播放出来的是另一个温柔得体的“她”在讲早安语音。
她甚至用血写下“我还活着”,但字迹在落地前就自动转化为:
“一切正常。”
没有人知道她的崩塌。
因为系统已经为她建好了“她的人设”,并允许这个角色继续在社会中“有效运行”。
而她本人,变成了“她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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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夜,她在墙上画下一个“人形”,写下句:
“不是我在扮演自己,是自己在扮演我。”
天亮时,那面墙消失不见。
房间焕然一新,就像“异常数据”被彻底覆盖。
她再也没看到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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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清晨。
她走出门口,低头。
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鞋子,正安静地摆在门外。
鞋面干净,鞋底有微尘——像是刚刚有人穿过走了一段路,又小心擦拭干净放在那里。
她蹲下去,手指触碰鞋沿,发现上面有一行极淡的字迹,几乎要被抹掉:
“你不能说‘我’,但你还可以记得。”
她的泪无声滚落。
她不知道那是系统的讽刺,还是某个过往“她”的提醒。
但那一刻她决定——就算不能说“我”,她也要活出“我”的存在方式”。
她开始偷偷在脚踝内侧刻字,用针头刺下“我”这个字。
她把日记写在墙纸背面、门缝里、枕头下——系统擦掉,她再写。
她对着镜子笑,然后突然闭眼,把那笑脸背过去。她不让镜子读完自己。
她每天更换行为模式——昨日哭,今日跳舞,明日静坐,让系统无法再预演她。
她成了系统的变量。
不可控的、不可预测的、不能完全抹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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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十五天深夜。
她在枕头下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用一种不是她字体的笔迹写着:
“继续下去。系统不会记录变量,但变量会留下痕迹。”
“我们在下一个她身上相遇。”
顾清抱着那张纸,闭上眼,笑了。
她知道,她的声音可能不会再被任何人听到,
但她的**“我”**,已经成为这个系统永远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