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弹道考古学

莉莎的实验室里弥漫着乙醚和金属氧化的气味，像是某种冰冷的、机械的生命在呼吸。三枚变形的弹头躺在扫描电镜的载物台上，在冷白光照射下泛着铅灰色的光泽，像是被时间风化的古老遗物。她调整目镜焦距时，睫毛在脸颊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瞳孔随着显微镜下的细节微微收缩。

“看这个。“她用镊子夹起最小的弹头碎片，指尖稳得像是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膛线磨损纹路显示枪管寿命已超过2000发。“碎片在光学显微镜下呈现出奇特的螺旋纹路，像是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过，却又保持着诡异的规律性。

马库斯凑得太近，防尘口罩蹭到了显微镜支架，发出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美军标准保养周期是1500发更换枪管，“他的声音在口罩后面闷闷的，带着某种压抑的焦躁，“这家伙要么极度自信，要么...“

“要么他在故意展示磨损痕迹。“林默站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匕首的鞘口，指腹感受着皮革的纹理。墙上的弹道分析图钉着七张照片，连成的曲线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每一枚弹头的位置都精确到毫米。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红线，仿佛能从中读出某种隐藏的语言。“每枚弹头的旋转速率相差0.3%，他在用磨损程度传递信息。“

实验室角落的服务器阵列突然嗡鸣起来，散热风扇的噪音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一种低沉的共振。全息投影仪在空中构建出三维弹道模型，莉莎的指尖划过一道道红色轨迹，每一道都像是一道致命的判决：“七次射击，初速从853m/s递减到846m/s。“模型旋转时，所有弹着点在地图上形成一个半径792米的圆弧，完美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他就在这个死亡圆圈里。“

窗外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刺耳得像是某种警告。林默撩起防尘布看向院子，发现一只野猫碰倒了他们布置的警戒装置——用鱼线和空罐头组成的简易警报系统。猫的右耳缺了个角，正警惕地叼着半条蜥蜴尾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等等。“林默突然转身，声音低沉而紧绷，“把第三次射击的弹头再放大。“

莉莎调整参数时，显示器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像是某种倒计时。在400倍放大下，弹头基部显露出细微的阶梯状磨损，像是被某种精密工具刻意加工过。“是抛物线射击。“她敲击键盘调出气象数据，屏幕上的曲线随着她的操作波动，“子弹在目标上空约20米处开始俯冲，利用重力加速度增加穿透力。“

马库斯吹了声口哨，声音里混杂着惊叹和警惕：“这需要计算海拔、气压甚至科里奥利力...“

“还需要这个。“林默从战术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弹药库捡到的碎玻璃。偏振光检测显示表面有纳米级镀膜，反射率被精确控制在某个特定波长，“他改造了观察窗，做成巨型瞄准镜。“

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断了电源。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们听见屋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用硬币在敲打金属管道，节奏精确得像是钟表的秒针。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是四个字母： PLAY。

林默抓起狙击枪冲向后门时，踩碎了地上一支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的蓝色液体在紫外线灯下泛着磷光，和黑月留下的降温凝胶成分一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某种冰冷的预感爬上脊背。

“他来过这里。“莉莎的声音发颤，手指按在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孔上，“机箱还是温的。“

院墙外的沙地上，新鲜的车辙印通向老城区，像是某种挑衅的邀请函。轮胎花纹显示是改装过的悍马，但右前胎压比标准值低15psi——正是三天前他们在城东检查站击伤的那辆。

马库斯蹲下采集胎印样本时，发现沙子里埋着个金属物体。挖出来是枚象棋棋子，青铜铸造的黑皇后，王冠上刻着微型数字： 37。这个温度值让所有人脊背发凉——正是热成像仪上那个神秘影子的体温。

“下棋要有耐心。“棋子底部的微型扬声器突然响起黑月的声音，伴随着缓慢的、几乎像是呼吸的电流杂音，“特别是当你知道对手下一步会走什么的时候。“

林默捏碎棋子，里面的电路板迸出几点火花，像是某种微型爆炸。他抬头看向西北方，那里是摩苏尔老城的中心广场。根据弹道模型，黑月此刻应该就在792米半径的死亡圆圈内，或许正通过某个隐蔽的摄像头观察着他们。

而广场钟楼的时针，正指向数字 7。

夜色笼罩下的摩苏尔老城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每一道阴影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林默站在制高点，狙击镜扫过792米半径内的每一寸土地。他的呼吸平稳而缓慢，仿佛连心跳都被精确计算过。

“他在和我们玩心理游戏。“马库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怒，“这个疯子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游戏。“林默低声回应，十字线锁定广场边缘的一栋废弃建筑，“是对话。“

就在这时，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干扰，紧接着是黑月的声音，清晰得像是直接在他耳边低语：“792米，很有趣的数字，不是吗？7月9日，1992年，你在哪里，上校？“

林默的手指微微收紧。1992年7月9日——那是他第一次执行狙击任务的日子。

黑月知道。

而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