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人》染血的古董镜

雨水在美术馆的玻璃穹顶上蜿蜒成无数条透明的小蛇。我站在二楼展厅的角落，看着参观者在《民间巫傩文化摄影展》的展板间穿梭。作为策展人，本该关注观众对作品的反馈，却被西侧立柱旁的老太太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梳着民国时期常见的圆髻，深蓝色褂子在雪白的展厅里显得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保安似乎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在角落里铺开一块褪色的靛蓝粗布。

鬼使神差地，我朝她走去。

「姑娘，要镜子吗？」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枯枝般的手指掀起蓝布一角，露出个巴掌大的雕花铜镜。镜缘的缠枝莲纹间，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卡在花纹的沟壑里。

我蹲下身，闻到一股陈旧的檀香混着铁锈味。“这是...“

“民国十七年，程家二小姐的嫁妆。“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照过七条人命的好东西。“

本该立即抽手离开，但镜背那个阴刻的“巫“字让我浑身发冷——和母亲自杀那天手里攥着的铜镜一模一样。我清楚地记得，法医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时，那面铜镜“咣当“掉在地上，镜面裂开的纹路像张扭曲的笑脸。

「多少钱？」我听见自己问。

老太太咧嘴笑了，露出三颗发黄的牙齿：“姑娘有缘，八千八。“

这明显是宰客。我正要还价，展览广播突然响起：“请宋微澜女士速到服务台。“再回头时，老太太已经用蓝布包好铜镜塞进我怀里：“记住，子时莫照镜。“

扫码付款时，支付界面闪了一下，金额变成了 4444元。还没等我细看，老太太往我包里塞了张泛黄的纸条，转身消失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

工作室里，我将铜镜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镜面异常光洁，完全不像近百年的古董，倒映出的面容比实际更苍白几分。镜背除了“巫“字，边缘还有一行极小的铭文，在放大镜下才勉强看清：“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这是《楚辞·招魂》里的句子。

手机突然震动，闺蜜林夏发来消息：「微澜，你妈当年的尸检报告有问题！」紧接着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母亲手腕处有个淡淡的莲花印记，和铜镜花纹如出一辙。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工作室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惊恐地发现——陈列柜里的铜镜不见了。

“嗒、嗒、嗒“

滴水声从暗房方向传来。我抄起防身用的强光手电，慢慢推开暗房的门。铜镜端正地摆在显影盘旁边，镜面朝上，而我没碰过的水龙头正以固定频率滴水，在镜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更可怕的是，涟漪中心渐渐浮现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她缓缓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嘴角裂到耳根，暗红的液体从她眼眶涌出，在镜面上组成四个字：

【第七日死】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器材架，再抬头时，镜面又恢复了平静。强光手电照过去，只映出我惊惶的脸和身后——

身后站着个人影。

“啊！“我转身将手电砸过去，被人稳稳接住。

“宋小姐？“来人松开手电，点亮手机屏幕照向自己。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在冷光下像两潭深水，“我是沈知白，民俗学教授。关于你母亲的案子...“

“你怎么进来的？“我按下报警器，却发现毫无反应。

他举起一张工作证：“美术馆夜间安保顾问。“说着指向铜镜，“这个凶物，已经害死了六个人。“

又一道闪电照亮工作室，铜镜里突然伸出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沈知白的手腕。我清晰看到，他右手戴着黑色手套的位置，渗出暗红的血迹。

“快走！“他猛地拽我冲出工作室。电梯门关闭的刹那，透过缝隙我看到铜镜悬浮在半空，镜面像水面般波动，一个穿民国嫁衣的女人正从镜中爬出。

暴雨中的出租车里，沈知白摘下手套查看伤口。他手腕内侧赫然是三道爪痕般的红印——和我今早在镜中倒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母亲不是自杀。“他递给我一份泛黄的档案，“这是 1928年程家灭门案的现场照片。“

照片里七具盖着喜帕的尸体呈北斗七星排列，每具尸体的左手都缺失无名指。最骇人的是，正厅的雕花镜框里，隐约有个穿嫁衣的女人身影。

“第七个受害者程芮，就是你母亲。“沈知白指向照片角落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与我们手中一模一样的铜镜，“每代持有者都会在七日内看到自己的死状。“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宋小姐，想知道真相，明晚子时独自来老城隍庙。」附带一张母亲年轻时站在古镜前的照片，镜中映出的却是满脸是血的沈知白。

雨点砸在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我望向后视镜，惊悚地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后座上，坐着那个卖镜子的老太太。她举起枯瘦的手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沈知白顺着我的目光回头时，后座只有一滩正在扩散的水渍，形成莲花状的痕迹。

“你也被标记了。“他抓起我的右手腕，在脉搏处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红点，“这是镜奴印，说明它选中你做下一个...“

出租车突然急刹。前方路中央，一面等人高的古镜立在暴雨中，镜框上缠着鲜红的绸缎。沈知白捂住我的眼睛，但已经晚了——我在镜中看到自己穿着血红的嫁衣，手里握着金簪，而簪尖正滴着沈知白的血。

“别看！“他扳过我的脸，却因此暴露了自己后颈——那里有个与铜镜完全一致的“巫“字刺青，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沙哑的女声唱着民国小调：“七月半，嫁新娘，铜镜照破魂茫茫...“

司机惊恐地回头，后座不知何时出现个湿漉漉的蓝布包。沈知白一把抢过打开，里面是七节森白的指骨，每节都刻着“巫“字。最末一节上，套着母亲失踪的银镯子。

暴雨更急了。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怎么都赶不走汹涌的水流，恍惚间，那些水流在玻璃上组成了四个血字：

【第一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