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血锈味
黑暗里最先苏醒的是嗅觉。
铁锈味像钝刀般刮着鼻腔,混着泥土特有的腥膻,还有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像是被夏日闷坏的烂果子渗进血里。苏辞猛然睁眼,喉头痉挛着涌上胆汁的苦涩,四肢更是僵硬麻木的像木棍一样。
这不是她熟悉的末世废墟。没有辐射云将天空染成溃疮的暗红,没有变异兽此起彼伏的啸叫。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掌心下湿冷黏腻的泥地,每道指缝都嵌着阴寒。
“这是……地窖?“
睁眼看去,是昏黑的暗室,头顶的小门被木板稻草遮掩,透出一点点光,足以看清周围麻袋装的粮食和储物的罐子。
她试着撑起身子,骨骼却发出枯枝断裂般的“咔“响。月光从头顶木板缝隙漏下来,照见一双瘦如鸡爪的小手,青紫色的冻疮间爬满新鲜擦伤,指甲缝里凝结着黑红血痂。
这不是她经历过核辐射的躯体。
记忆如带刺的荆棘绞进脑海——
末世最后那场自爆装置的蓝光。
刘家村此起彼伏的哀嚎。
八岁女童在地窖里蜷缩着断气的绝望。
“爆炸死了,然后穿越了?“声带摩擦出砂纸般的粗粝。她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才发现嘴角早已干裂渗血。
闭眼的瞬间,更多碎片翻涌而来。这具身体叫苏小丫,刘家村苏家的女儿。昨夜村痞李二狗在山涧捡到拳头大的狗头金,不知收敛,四处炫耀,引得整个村子沸腾。谁知黎明时分,黑衣刀客如蝗虫过境,雪亮刀光收割着晨起的村民。父母将她塞进地窖时,父亲粗粝的手掌在她肩头留下最后温度......
然后,小姑娘在黑暗中听着外面被屠杀的惨叫声,惊惧而死。
“......真是地狱开局。“苏辞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尖深深掐进大腿。疼痛让她确认这不是濒死幻觉——那些血与火,都是真实存在的炼狱。
苏辞突然僵住。
瘦弱如鸡爪的手指微微抽搐,某种熟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她试探性地张开手掌,地窖角落传来细微的“嗡“鸣。
一枚半锈的绣花针从茅草中浮起,针尖颤巍巍指向她眉心。
“金属操控......还在?“
针尖突然暴起,在距眼球寸许处急停。苏辞瞳孔里倒映着微微发颤的金属冷光,这是她在末世觉醒的双系异能之一。试着催动另一项能力,意识深处传来虚空震荡——原本能容纳军火库的空间异能,如今只剩一立方米见方的狭小天地。
“聊胜于无。“她咽下喉间血腥气,用意识将绣花针收进空间。针尖刺入虚拟边界时泛起涟漪,像一滴血落进深潭。
头顶突然传来木板摩擦声。
苏辞瞬间绷紧身体,连呼吸都凝滞成冰。地窖盖板缝隙漏下的月光被黑影切割,靴底碾过泥土的闷响近在咫尺。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粗粝男声震得头顶落灰,“安王殿下要的是万无一失!“
“头儿,这穷酸村子哪需要费劲杀这么多人?“另一人踢翻陶罐,碎片哗啦砸在苏辞头顶的木板上,“要我说,这事就是个小意外,哪能......“
“闭嘴!“厉喝截断话头,刀鞘重重砸在某种柔软物体上,“王爷的私矿消息若走漏半点......“余音化作阴冷的笑,苏辞听见利刃出鞘的铮鸣。
王爷?私矿?
她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原来这场屠杀不过是大人物抹消证据的常规操作,而刘家村只是被权贵靴底碾碎的蝼蚁。
脚步声渐渐远去时,有液体从缝隙滴落。苏辞抬头,看见月光将渗下的血滴照成透亮的玛瑙。
直到蟋蟀声重新响起,苏辞才用肩膀顶开地窖盖板。
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下的刘家村像极了丧尸围城的末世。
晒谷场中央的李二狗尸体被摆成忏悔的跪姿,胸口血肉淋漓,已经干涸成黑色,即使杀惯了丧尸也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辞的胃袋剧烈抽搐,却只吐出几口酸水。她踉跄着走向记忆中的茅屋,途中被一具尸体绊倒。掌心按在某个冰凉柔软的东西上,借月光看清是隔壁陈婶未合眼的头颅。
回到家里的土墙房子,已化作焦黑骨架。
原主父亲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口,后背三道贯穿伤凝着紫黑血块,右手仍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母亲倒在灶台边,胸口绽开的血洞周围有灼烧痕迹——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捅穿的。
苏辞突然剧烈发抖。这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为暴烈的情绪在血管里沸腾。她重重跪在废墟前,三个响头磕得额角渗血。
“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的。“稚嫩的嗓音刮出破碎的嘶哑。
陶罐在灶台废墟下幸存,里面除了铜钱碎银,还有半块硬如石头的麦饼。当她从米缸抓出最后一把糙米时,黏腻触感让心脏骤停——米粒间混着几根被斩断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面泥。
是原主母亲做馍馍时那灵活的手。
苏辞将断指放回去,转身时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袖口粗布刮得生疼,却悲悯至极。
但她明白,若继续留在刘家村是取死之道。
刘家村与外面的世界还隔着一重山,这也是那些人明目张胆屠村的缘由,但凡易于往来,他们都不敢如此嚣张。
进山的小路像条垂死的蛇,蜿蜒隐没在漆黑林间。苏辞每走百步就催动金属异能感知,太阳穴因过度使用突突跳动,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半山腰的老槐树虬枝如鬼爪。她回头望去,刘家村的轮廓在月光下宛如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那些焦黑的房梁像刺出皮肤的肋骨。
“安王......“这个名字在齿间磨出血腥味。她摸出怀中那枚绣花针,针尖在月光下画出森冷轨。
山风突然凄厉起来,卷着远处隐约的狼嚎。苏辞将针尖抵在掌心,细细画了道血痕。疼痛很清醒,就像她此刻燃烧着的恨意。
毫无人性的凶手!
怀着恨意攀爬在山林间,当八岁的身体踏进林海阴影时,绣花针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苏辞猛地俯身,三支弩箭擦着她发髻钉入身后树干——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还是个小姑娘。要不是老大谨慎让我回来看看,可能真被放跑了。“阴鸷的声音从树顶传来。
苏辞惊怒后笑了。
她缓缓直起腰,染血的绣花针悬浮在眼前,被异能牵引着浮动于掌心。。
“正好。“童声在夜色中绽开森然笑意,“拿你们试试手。“
树冠哗啦作响,一道黑影如秃鹫般扑下。绣花针在月光中闪过一道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