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体文物
那规律的嘀嗒声，仿佛一组生锈的钟表齿轮在啃噬时间。
当白影落在林言身前被子上的瞬间，眼前暗红色倒计时数字正从00:00:29跳向28。当第一股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过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时，林言听见自己喉咙挤出的大喊：
“顾准！”
顾不上管身边顾准的反应，林言的手已经伸过去握住了那团白影，是昨晚划伤他眼睛的碎瓷片！此刻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的家伙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了林言的手心。二十七秒。顾不上手里黏腻的触感，林言一把掀起被子跳到床边。
二十五秒。林言推开试图搀扶他的顾准，夺门而出，他光着脚，顺着走廊楼道奔跑。
二十二秒。小腿肌肉在抽筋，左边是医院观赏植物造景，右侧则是一条狭长的走廊通向不知方向的尽头。倒计时器发出机械质感的滴答声。
十七秒。林言看见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一阵凉风正从窗口灌入。他闻到空气中有股湿咸的味道。“太好了，是江浦医院！”
十二秒。他已经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脑海里只剩下那催命般的倒计时在嘀嗒嘀嗒……
九秒。他像当年在学校掷铅球那样拧转腰胯，裹着血痕的碎瓷片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半圆。
恍惚间林言看见那组暗红的数字跳到了03
入水声很闷，一股气泡群刚刚开始上浮，蓝光就从水中炸开，冲击波将数不清的池水掀飞成倒悬的银色荆棘，漫天的水珠朝四面八方激射。尖叫声夹杂着哭喊声在身后传来，林言撑坐在走廊地板上，怔怔地看着防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似乎随着震荡的水面破碎后又重组。鼻息间满是硝烟与漂白水的死亡气息……
“所以你是说，那块你师傅留给你的瓷片，变成了炸弹？”一名鬓发略显斑白的老警察皱着眉问眼前低着头的青年。
“师傅，当时我……”
“你不要说话，我在问他！”老警察语气不悦地打断一旁顾准。
林言抬头冲对面的顾准扯出一丝微笑，眼神中涌上一股暖意：“是的，而且我明明记得前一晚它随我一同掉落进黄浦江里了……今天整理衣服的时候突然又出现……”
“那你怎么知道它会爆炸？”问话的老警察眼光锁定在林言身上，一旁的AI测谎仪显示林言并未撒谎。
“我……”林言也是一头雾水，自己看到的？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暗红色的倒计时和耳边机械钟表般的滴答声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一切好像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傅，事发当时我在现场，我也是当事人，我非常肯定这件事，林言也是受害者。”顾准实在是忍不住了，事发当时，周围并无任何异常，房间里也没有人从他俩身边经过，不存在偷放东西栽赃嫁祸的情况。
“那你告诉我，瓷片爆炸？现在这个情况说出去谁会相信，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然连你也要……”
“陈所，外面有个姓林的记者，说要找您。”一个警察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听到来人姓林，还是个记者，林言心头一动。
“记者？”陈纪文本来就皱着的眉头更添了几分苦相，“记者来这么快”。
“小顾，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前，不要做任何事情。”交代完，陈纪文快步离去。
顾准在一旁叹了口气，看着上方的AI问询记录仪，冲林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林言明白林晚星这个时候来，不是为了报道来的，是为了捞他来的，看顾准的反应，应该是这家伙通知的，既然林大记者出马了，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只是不光陈纪文和顾准，自己也很想知道白天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自己的反应再慢一点，就冲那个威力……半层楼都要湮灭掉。更奇怪的是爆炸发生时的那一股子邪门蓝光，什么玩意爆炸是蓝色的？那么小的瓷片，又能承载什么爆炸物？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初春凌晨的警局门口，AI智控调节的街灯在冷雾里洇开一团毛玻璃似的光晕。林晚星斜倚着灰白色的灯柱，米白色薄款风衣的下摆被夜风掀起又落下，像只疲惫的鹤在整理羽翼。
“久等。”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影子没过她短靴鞋尖时，那截始终有些绷紧的脊椎终于不着痕迹地松弛了半分。
路灯好似被一阵风吹得微微晃动，暖黄色的光线如同瀑布般浇在她微仰的脸上，天生有些下垂的嘴角被光影托成温软的弧度。兜里紧握着钢笔的右手也悄悄松开。
“每次见面都要给我惊喜哈。”林晚星的眉毛比发色浅些，眉峰处有道细疤，倒给那张平淡的脸添了几分故事。
林言看着眼前的女孩，还不忘回头冲送自己出来的顾准招了招手。这才对林晚星说道：“大概是犯太岁了。”
“顾准说你想不开要自我了断？”听得出女孩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高兴。
“没有没有！那是个意外，我……”林言耷拉个脑袋，心里暗骂顾准傻狗。“我饿了！”
“你……我不想有一天除了找我爸，还要连你一起找。”
林言闻言一愣，眼前女孩微微仰起脸时的下颌线被光影雕琢的格外清晰，嘴唇抿成淡粉色的直线，说话间被颈侧的路灯镀上一层柔光，恍然间竟有几分令人心疼的错觉。
“哎呀，说了是意外嘛。走，还去那家老菜馆。我请客！”林言顺势拉起林晚星的胳膊，“你刚回来，我们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给你汇报。好不好？”
“嗯，正好我这次回来也有点线索要告诉你……”
“事情就是这样……而且莫名其妙的是，我的左眼，现在除了这道浅浅的印子，竟然一点事没有。”林言喝了口水，指着自己的左眼说着。
坐对面的林晚星表情复杂：“我要不是从小被你和我爸吓，我也会以为你在跟我讲网文小说。”
“那老玩意现在真的还有人看？”
“别贫！”
“奥……”林言倒是胃口大开，这一会工夫，就着大片香气四溢的回锅肉已经扒拉了两碗米饭。
“但是你这么一说，倒跟我发现的线索有些关联……我在马来西亚见过一种刻印。”林晚星低头轻点手机，翻出一张相片递给林言，“「纳米级诅咒符文」这也是当地的龙王（主要从事为善信指点迷津，度化有缘人以及祈福工作的人）告诉我的，据说古文物圈一直流传的一门秘术，古代工匠为了保真和保护自己心爱的器物，在其内壁用秘法做的刻印。一旦有非法入侵者尝试破坏或仿制此物，立马就会触发某种防御性机制。可目前市面上早就没见过有类似技艺的工匠再出现过……”
林言翻看着相片，相片中的物件清一色的残缺不全，但都在内部某些位置有着几行细小到肉眼难以看清具体内容的凸点状符号。“纳米级？那岂不是要借助什么高科技仪器才能扫出内容来，AI能做到吗？”
“不能，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原因，至少单靠AI是解析不出来的。”林晚星眉头微蹙。林言的遭遇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启发，如果说，AI扫描还原的仅仅是器物本身的形态，然后生成其原有的外形，但激活器物本身是需要另一种方法的话……
“你意思是，炸我的那片……上面也有某种「纳米级诅咒符文」而我，阴差阳错下恰好触发了它的某种激活机制？”林言也意识到了什么。
“血液！”两人异口同声，周围食客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
“会不会是你的血有什么特殊？”林晚星四下看了看，小声对林言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小就觉得自己带点天赋异禀在身上……”
“别贫，说正事。你记不记得我爸书房里那台微型量子共振仪。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和AI结合一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林言轻轻点点头，林晚星妈妈走得早，师傅林守正十年前一个雨夜突然人间蒸发，奇怪的是，书房里还保持着老头平时工作的状态，就连桌上的茶都是热的，要说是穿越吧倒也算了，怪就怪在，繁乱的工作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封信，大致就是交代女儿不要找他，叮嘱林言一定要走正道之类的话。整封信中却对自己的行踪只字未提。末了倒是提了一句，自己工作室那台量子共振仪一定不要接入AI系统。因为这事，林晚星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没出来，林言和顾准就差扒窗户跳进房间把她提溜出来的时候，林晚星自己开门出来了，就一句“我要去找他，哪怕天涯海角。”林言当时好说歹说都没劝不住，没辙，硬拖着林晚星跟他绑定了「时空间位置共享」才放她离去。
“一会儿我跟你回去，听你意思还有新发现？”林言思绪回到眼前的林晚星身上。
“是的，目前AI技术，在鉴宝寻踪这块领域上存在致命缺陷——无法识别特殊文物的真实形态。”说到这里林晚星一脸深沉：“而这类文物，一般都是存在某种被诅咒的传说的超古代器物，美国那边称之为「活体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