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洗白之路

范二他们其实都没见过真正的蛮人，一切关于蛮人的传说都只是道听途说。

但不是说大炎和蛮人在这些年一直互不侵犯。

蛮人在冬天，基本上年年都会有犯边之举。今年可能在望北，明年可能在图河，后年有可能就发生在其他边境。

但始终掀不起什么风浪。

按照韩续的理解，大炎的日游神“系统”就像是一道防护网，这道神话而玄学的防线，牢牢的控制着边境的一切。而这些日游神皆是那种留下自己传说的武将所册封，在加上修士的防护，让蛮人的犯边始终都没什么成效。

规模都不大。

根据孙德全的说法，他经历过几次蛮人犯边，村里的侍祠会提前通知，让所有人进入城中躲避。蛮人到达时，日游神便直接现身，在搭配上修士，以及城中守卒的配合，他们这群老百姓只要按照吩咐，或者帮忙搬运下物资，或者熬一些滚油热水之类的，然后就乖乖等就好。

大概等个两三天，便会传来胜利的消息。

接着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只是在出城时，能看到城墙上的鲜血，残破。可蛮人的尸首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唯一见过几次，还是被草席蒙着，装在车里被拉走，也不知道拉到什么地方去。

孙德全今年四十有七，这47年的经历对韩续而言算是一个佐证。那就是大炎似乎并不担心蛮人的入侵。

但同样的，蛮人到底有什么“习性”、社会结构是怎样等等，这群人也一概不清楚。

他们不清楚，韩续自然也不知道。所以，看到那蛮人跟牵狗一样牵着个比他矮的人过来时，他其实也是满心疑惑。

而就在这疑惑中，那蛮人已经踏上了冰面。

韩续已经看清了那个被牵着的人，也闻到了一股臭味。

头发很长，脸上脏兮兮的，但和蛮子的区别是这人穿着把全身都能包住的兽皮，而不是跟那蛮人一样露着胳膊。兽皮袍子松松垮垮，同时很脏，藏在那披头散发下面的五官也因为泥垢和头发有些看不清特征。

而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韩续比较了出来。这个被牵着的人，比自己还要高。

感觉……至少高了一头，也就是两米左右。

但他来不及细想，蛮子就已经带着那漫山遍野的羊来到了他十五步前。

只见他左右看了看，那些踏入冰层上的羊群就好像被施法了一样停止住了肥硕的身躯。

接着，他牵着这人，朝着韩续走了过来。

来到了韩续三步左右的距离后，蛮子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黄牙。

接着，他扭头对手里牵着的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些话。

那个披头散发，两米左右身高的人看向了韩续。

韩续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是个女人。

但不是从身材判断的，而是那种异性之间的感觉。这……脏兮兮，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臭味的人，是个女人。

这女……巨人一直在看着韩续，蓬头垢面之下，一双眼里满是惊讶。

可她不开口似乎让蛮人很不满，直接粗暴的扯了一下拴在她脖子上的绳索。

女人的脖子发出了“嘎嘣”的声音。

显然，这力度不小。

“？”

韩续有些疑惑，而这时，他就听见了一句话：

“图鲁……主人问你，这……羊，够不够。”

“！”

韩续立刻惊讶的看向了她。

这确实是女人没错了，说话的声音也是女人的腔调。

而口音虽然古怪，但确确实实他听得懂。

他本能问道：

“你会说我们的话？”

这女巨人本能缩了下身子，好像韩续的话让她很害怕一样。

而蛮子见韩续说话了，立刻看向女巨人，可看到女巨人那模样后，似乎很不满，又扯了下绳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

女巨人则小心翼翼的回复了几句后，对韩续说道：

“我……我会说你们的话……是……图鲁主人……用……茶……换来的。主人问你够……不够。”

“……”

韩续无声无息的点点头，并没有阻止蛮子的粗暴对待，而是直接说道：

“一砖茶，一只羊。他想换多少。”

在寒风中有些发抖的女巨人赶紧和蛮子沟通，而蛮子听到后，指了指那些羊群，这女巨人的话响起：

“图鲁主人说……这些都可以换，不够还有！”

韩续扫了一圈那羊群……他估摸有三五百只之多。

心里变得有些火热。

但头脑却依旧冷静。

先是点点头：

“可以，你和他说，我一次可能换不完这么多，这几天，我拿来多少茶，就换多少羊。他除了茶还需要其他东西么。”

女巨人沟通完，那应该叫做图鲁的蛮子便松开了女人，扭头看向了自己的羊群。

看看羊群，又看了看韩续。

眼里浮现出了一抹带着几分思索。

片刻，女巨人的声音响起：

“图鲁主人说，他的羊还有很多，部落里的羊也有很多。他要茶，还要酒。一羊皮袋酒，两只羊。”

“什么样的羊皮袋？”

很快，一个水囊被蛮子递了过来。

就是那个装茶叶糊糊的袋子差不多，韩续估摸了一下，装水大概能装5升左右。

他想了想，说道：

“酒很贵，水袋能装很多，我要去看看多少酒能装满，才能和他说价格。让他把羊皮袋给我，上午我给了他二十砖茶，他给我二十只羊。酒，另算。”

图鲁听到韩续的话后，忽然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指了指羊皮袋，说了一些话后，手一挥，20只羊就跟受到了某种命令一样，从羊群里分离了出来。

“图鲁主人说明天上午他会过来。酒……要装满！”

“好。”

韩续直接答应了下来。

于是，交易完成，这个叫图鲁的蛮子脸上还带着一股期待的笑容离开了。

韩续已经知道了他那说走就走，似乎没什么礼数客套的风格，于是也不阻拦，把目光放到了这二十只羊上面。

羊都老老实实的趴在冰面上。

他一时间有些犯难。

主要是他不会赶羊，只是知道好像放羊就是放头羊，头羊走，羊群自然会跟着……当然了，这是蓝星的放牧手法（大概），这些羊是不是遵循着这个习性，他不是很清楚。

想了想，他学着图鲁的方法：

“哼！”

“……”

“……”

“……”

一群羊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方法自己是用不了了。

于是用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走到了一只羊身边，一脚踢到了它的屁股。

这只羊本能起身躲闪，接着，韩续如法炮制，可所有羊都起来后，却并不如他心意一样跟着走，而是在冰面上四面散开。

韩续有些尴尬了。

只能赶紧去追：

“这边！驾！……别跑！……回来！嘬嘬嘬……喝！哈！”

他的声音飘散，已经快到岸边了的图鲁和那女巨人同时回头。

看到韩续那笨拙的模样，图鲁脸上出现了一抹嘲笑。

可那蓬头垢面的女巨人眼睛却忽然动了动。

但马上脖子上传来了一股拉扯的力道，她赶紧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被图鲁牵着离开了。

……

范二到底还是机灵一些，自己除完了百步积雪后，立刻就上了烽燧。接着眺目远望，在看到了韩续在那吃力赶羊的模样，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二话不说下了烽燧出了门，手里还抓着一把扫帚。

很快来到了羊群身边后，就见他很熟稔的抓起了一把石子，观察了一下后，似乎就确认了什么，一颗石子丢到了一只羊身上。

“什长，让小的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用韩续看不太懂的方式，一会儿拿石子砸羊，一会走路的方式，开始修正起了羊群的行进路线。

韩续终于松了口气，看着那群已经顺着清理出来的道路开始走的羊群，对范二说道：

“你会放羊？”

“会。这羊其实很好放……”

随着他的说法，韩续目光落在了那只有胡子的羊身上：

“它就是头羊？”

“不错，只需要控制好它，羊群自然会跟着走……”

范二说着，看着那二十只羊，眼里闪过了一抹兴奋。

这些……就是一两银子。

赶得上城中小工一月的收入了！

想到这，再想到自己的“赎身梦”，范二略微思付间，便主动说道：

“什长，烽燧里……一些人觉得自己拿的有些少。”

韩续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呢，你觉得少不少？”

“小的不敢，和蛮人换羊，本来就是什长找的门路。小的出不了这烽燧百步，能帮什长分担的最多就是放羊，其他事情全是什长操劳，这钱能分给我等，已经是什长仁恩了。什长给多少，小的都对什长感恩戴德。”

“……嗯。”

韩续点点头：

“你是个聪明人，范二。”

“谢什长夸赞。”

“放心吧，什长我向来不亏待聪明人。”

给范二画了个饼后，明明范二想告诉他这些人的名字，但韩续却摆摆手没让他说：

“你自己知道就行。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兄弟们搏出个活路来。”

见状，范二若有所思。

但确确实实不多嘴了。

很快赶着羊回到了烽燧后，一群人已经出来接应。他们早就看到了这二十只羊了，一个个脸上满是兴奋。而韩续则看了下天色后，对众人说道：

“我去趟望北，尔等先搭出来一个羊圈，今晚……咱们要守这些羊一夜，都晓得么？”

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懂。

如果不守着这些羊，怕是一夜过去，这些羊就成了那些孤魂野鬼的血食，于是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而韩续二话不说，等去清理积雪的人回来后，便拿了那块什长令牌，怀揣着那蛮人的水袋一路朝着望北走去。

他的脚程依旧很快，血气催发下，下午便抵达了望北城。

这次他没找刘狱卒，而是直奔兴隆商号。兴隆商号的小伙计自然记得他，而韩续也不墨迹，直接找到了昨日和自己对接的二掌柜，俩人在里屋聊了一会儿后，约定了明日交羊的时辰和地点后，韩续就离开了。

卖了那六张疗伤符，他有三十两的本金，又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二十砖茶叶，这会儿兜里还剩下了二十五两多点。

看了下天色，他不敢耽搁，直接走进了茶铺。

而再次出来时，小伙计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拉绳，拉绳后面则是一辆双轮木板车。

木板车上，足足百砖茶叶已经用草席给盖住了。

拉着车，他犹如纤夫一样，对小伙计打了个招呼后便走，而一路走出西市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那聚源商号的伙计。

他看了一眼伙计，点点头。

伙计眼里有些意外，扫了一下他拉着的木板车后，露出了和气的笑容，接着等韩续离开后，掉头进了屋。

韩续推着车来到了城中酒肆，等再次出来时，蛮子的酒袋已经装了个鼓鼓囊囊。

最糙的那种土烧酒，他装了两坛半。和他估摸的差不多，这一袋也就5L左右的容积。

至于价格……土烧酒两个大子一碗，一坛是五十碗。也就是一百文。

也就是说，这一袋子酒的成本，也是两百五十文。

他琢磨着，在路边买了十个一文钱的烧饼，直接出了城。

拉着车，人走的就不是很快。

路上，他就着那半坛喝着度数跟米酒差不多的土烧，把十个烧饼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直走到了太阳下山，周围阴冷再现时，仍然还没到。

甚至连烽燧的影子都看不见。

韩续估摸着，他至少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而这脚程，和他预想的应该差不多。

羊，需要一上午，才能抵达和兴隆商号约定的城外三里处。

这还是他能熟练放羊的基础上。

这路也得赶紧清理。

这条财路……得赶紧通畅起来。

正想着，忽然，心头那股寒意再现。他左右看了看，黑暗中，已经有那模糊摇晃的影子往这边凑了过来。

“哼！”

韩续一声冷哼，血管里的血气开始躁动。

那些摇晃前行的影子顿时只剩下了摇晃，不敢在前行了。

只是……

他伸出了手，感受着手里的丝丝冰凉，下意识的抬了下头。

下雪了。

天，越来越冷了。

……

当韩续拉着木板车回来时，隔老远他就感受到了一股血气的“暖意”，以及那在荒野中亮起来的点点火光。

“什长回来了！”

当范二的声音响起时，韩续也看清了这些站在火把之下的人。

所有人都穿着那件装着沙子的厚布甲，周身血气催发下，倒没见什么落在身上的积雪。而在他们身后，几个用碎石搭建起来的羊圈中，一群身上落满了雪的羊正挤做一团，瑟瑟发抖。

“嗯。”

看着走过来的范二，韩续点点头：

“可有意外？”

“什长放心，这些孤魂野鬼根本不敢凑近。”

“好。”

在周围人的瞩目下，韩续指了指板车：

“去拿几条兽皮来给车上的茶叶都盖住。”

立刻有人顶着一身血气走进了烽燧，出来时，手上多了几卷兽皮。

韩续就站在羊圈旁边，想了想，对范二说道：

“明日若让你把这二十只羊赶去望北，能做到么？”

范二一愣，想了想，问道：

“什长，大概什么时辰到？”

“中午。城外三里，有一块大青石。咱们一起来烽燧时，你看到了吧？就在路边。”

“有印象。”

范二一边说，一边想了想，说道：

“应该能到。”

“……应该？”

一听韩续的语气，他赶紧摇头：

“什长放心，小的一定能到！”

“嗯……那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吧。孙德全。”

“小的在。”

“明日一早替范二准备好饭食。”

“是。”

“其他我已打点好了。对方是望北本地的兴隆商号之人。他们自会过来找你，倒是你只需要说是聚源商号掌柜介绍你来的便可。银子用的是钱庄票号。拿了银子，告诉他们后日还是这个时辰，继续过来。懂了么？”

“懂了！”

随着范二的点头，韩续继续对所有人说道：

“明日，便先不扩路了，咱们现在只有一块令牌能进出，明日范二一走，你们也走不出这烽燧五百步。明日，我继续去找蛮人换羊，尔等的任务便是明日把羊圈修正好。咱们这脱离罪囚之路，从即刻起，便开始了！羊，就是银子。银子，就是咱们能安然回家的本钱，都警醒点，看好羊，知道了么！”

“知道！”

其余几人的低吼与哈气在风雪中带着兴奋传了好远。

“嗯，继续值夜。刘三阳，以后这看羊值夜之事，便还是你负责。若出了什么差错挡了兄弟们的财路……你应该知道下场。”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烽燧，上了三楼，往床铺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洗白”之路，这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