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却月之阵
北清河的水面泛着粼光,战船在湍急的河心轻轻摇晃。
辛弃疾立于船头,衣袍猎猎,目光如炬似要穿透薄雾,远眺战况。
此时,刘备发出的响箭信号在天空炸开,温都离的主力已被牵制在混战中,正是难逢的登陆良机。
“传令全军,即刻靠岸!”辛弃疾的声音像铁块砸在甲板上,震得几个年轻水手浑身一颤。
他手指紧握剑柄,青筋暴起,“重甲士先行,辎重车次之!弓弩手压阵!”
战船缓缓驶向河岸,船桨激起的水波惊动了芦苇丛。
突然,数十只野鸭扑棱棱飞起,辛弃疾抬头一看,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野鸭,而是信鸽!
雪白的羽翼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正向着远方疾飞而去。
“快!再快!”辛弃疾厉声催促,声如雷霆。
重甲步卒轰然跃入齐膝的河水中,每人肩扛的巨盾足有半人高,冰冷的水花溅在铁甲上铮铮作响。
他们迅速在滩头结成半圆阵型,盾牌相连如铁壁,长矛从缝隙中森然探出。
民夫们吼着号子,将辎重车疯狂推上河滩,车辆被迅速翻转,车辕朝天,车轮间铁索哗啦啦作响。
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卒手法娴熟,将丈二长矛斜插在车轮间隙,矛尖直指斜上方。
转瞬间,一道新月般的防线已巍然矗立在河滩上,拱卫着正在登陆的义军。
辛弃疾按剑而立,金军的铁骑,随时可能出现在地平线上。
完颜福寿勒马立于土岗之上,他远眺河面上如林般的桅杆,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济南府的援军呢?”他的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亲兵队长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府尹说……城墙年久失修,实在抽不出人手……”
“放屁!”完颜福寿一鞭子狠狠抽在亲兵铁盔上,“等老子杀光这些南蛮,第一个砍了那老匹夫的头!”
此时,信鸽的白羽在天空中划出数道弧线,完颜福寿眼中精光一闪,就是此刻!
他猛地拔出弯刀,刀锋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红光:“儿郎们,随我杀!”
两千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下,尘烟滚滚,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早已命细作沿河搜寻义军船队多时,此刻见辛弃疾登陆,立刻挥军猛扑,誓要将义军赶回河中。
“报!金军铁骑杀来!”义军斥候仓皇奔回,脸上血色尽褪。
“放箭!”完颜福寿厉声喝道,声如雷霆。
铁骑来得比预料中还快。
刹那间,漫天箭雨呼啸而至,黑压压的箭矢如蝗虫过境,狠狠钉在义军的盾牌与车阵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偶有几支流矢穿透缝隙,射中后方士卒,随即传来压抑的闷哼。
然而,辛弃疾早有防备,他站在船头,白袍猎猎,剑指苍穹:“弓箭手回击!”
船楼上的弓箭手早已张弓待命,闻言立刻松开弓弦。
特制的破甲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河面,正在换箭的金军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一匹战马中箭受惊,拖着肠穿肚烂的骑手冲进河中,鲜血立刻在河面上晕开,如同一朵妖艳的红花。
完颜福寿狠狠咬紧牙关,铁青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该死!竟被贼人反将一军!”
他不得不勒令鸣金收兵,铁骑如潮水般退却,在河滩上留下尸骸。
完颜福寿勒马远眺,只见义军阵型固若金汤,战船与车阵首尾相连,巨盾如铜墙铁壁,长矛如林森然。
这熟悉的布阵让完颜福寿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这……这不是刘裕的却月阵吗?”
他曾在兵书上读过,当年刘裕北伐,正是以此阵大破北魏铁骑。
长孙嵩率军猛攻,结果三万精骑全军覆没,血染黄河,如今贼人竟效仿此阵,若贸然冲锋,必重蹈覆辙!
“不能硬冲!”完颜福寿将马鞭攥得咯吱作响,“必须等他们移动时露出破绽!”
然而义军仍在源源不断登陆,车船规模远超预期,显然兵力已逾万人。
若再拖延,即便义军阵型松动,以金军现有兵力也难以取胜。
完颜福寿眼中寒光一闪,突然计上心头:“来人!速去济南府取火油箭!”
他狞笑着指向河面船队,“这些南蛮全靠船队支援,若用火箭逼退船只,陆上步卒便是瓮中之鳖!”
亲兵飞马而去,不多时,数百民夫排成长龙,将浸泡火油的箭矢源源不断运至阵前,箭簇上缠绕的油布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辛弃疾立于船头,远远望见这异常动向,脸色骤变:“不好!金人要用火箭焚船!”
他急令道:“阮小七!速令船队后撤!”
然而为时已晚!
“放火箭!”完颜福寿狞笑着挥手下令。
第一波火箭袭来时,景象恍如末日降临,数百支拖着火尾的箭矢划破长空,在暮色中织成一张火网。
箭矢狠狠钉在战船甲板上,浸透火油的布条瞬间引燃船帆,数十艘车船顿时化作火团!
烈焰顺着缆绳疯狂蔓延,水手们尖叫着跳入河中逃生,河面上一片混乱。
河面上燃起滔天火浪,战船在火海中挣扎,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
铁甲士卒入水即沉,像石头般直坠河底,水性好的水手们深吸一口气,纷纷潜入浑浊的河水中捞人。
水面不时冒出气泡,偶尔浮起一具具被水流冲走的尸体。
剩余的船队被迫远离河岸,义军陆上阵型顿时失去支援。
火箭转而射向车阵,浸油的箭矢钉在盾牌上熊熊燃烧,木质车辕在高温中噼啪作响,有些士卒握不住盾牌,阵型出现松动。
“破绽已出!”完颜福寿眼中寒光一闪,弯刀直指缺口,“骑兵冲锋!随我破阵!”
千余铁骑如狂涛般杀向义军阵型缺口,马蹄踏得大地震颤!
董平见状,怒吼道:“被火箭烧死是死,被金人杀死也是死!何不杀个痛快!”
他抄起一面烧焦的盾牌,挺身而出,迎着铁骑洪流逆冲而上。
然而完颜福寿狡猾如狐,竟突然转向,从另一侧缺口杀入阵中。
义军士卒一时慌乱,阵型大乱,长矛手来不及转向,被铁骑从侧面冲垮。
“扩大缺口!直取河岸!”完颜福寿狂笑着挥刀砍杀,每一刀都带起一蓬血雨,他的目标很明确,要彻底撕裂义军防线,将这支孤军赶尽杀绝。
董平怒目圆睁,对身边亲兵喝道:“举盾!随我杀!”他挺起染血的长枪,直扑完颜福寿侧翼!
河滩上,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