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雷鸣闪电的雨夜
赵健康用沾着机油的手套擦了擦“上海144”型收音机的猫眼调谐管，六边形蜂窝喇叭传出带着电流杂音的歌声：“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频钮再往右拧半格，听听新闻吧......”张盐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放在桌面上，懒散至极。
今天他和赵建军值夜班，保卫科其他人都走了，已近凌晨，他们刚刚巡完东侧厂区，回来修整一下，顺便填写巡查记录。
穿越来这里之后，张盐为了尽快适应这个时代，经常有事没事就听新闻。
“桑海轻工业机械公司和桑海柴油厂试行自负盈亏推进企业管理......”
“重视安排矿区女青年就业......”
“芦柞符先生的长女从米国回来探亲......”
“苏越为何兴风作浪.......”
“唾液能鉴定婴儿性别......”
轰隆一声响，雷声盖过了收音机，原本还算清晰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滋啦滋啦。
张盐往外瞥去，阴云早已漫过厂区里的巨大雕像，豆大雨点开始敲打窗棂。
下雨了，这时原本嘈杂的收音机突然清晰起来，一首粤语歌曲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人生中有欢喜，
难免亦常有泪
我哋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
也许是雨天改变了收音机的频段，香港商业电台播放的歌曲《狮子山下》出现在了金市白天鹅厂两个年轻人的收音机里，在娱乐资源极度匮乏的八十年代，稍有不一样的音视资源就会在年轻人群体中形成流行风暴。
因此，面对敌台的诱惑，在雷声掩护之下，赵健康果断地调大了音量。
但还没等他听两句，收音机就变成了原来的新闻。
后世张盐是罗文的歌迷，也常在各大晚会听到这首歌，他KTV时常也点这首歌，于是张盐下意识地哼了两句：
“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人生不免崎岖，
难以绝无挂虑......”
“嗯？张盐，你会唱？”赵健康兴奋地凑了过来，“你怎么调频的，我按他们讲的，一调就跳走，每次就只能听个一两句......”
“不会啊，你没注意听啊？刚刚不是收音机不是继续放了吗，我跟着唱来着......”张盐意识到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急忙找个理由找补，但好在赵健康比较大条，也没在意。
“哦，还以你会唱呢，想着你能教教我，现在女同志都爱听这个......”赵健康有些失望。
“走吧，该巡厂了，雨衣在柜子里吧，电筒也拿着。”张盐起身，关掉了收音机。
白天鹅厂在大雨的倾注下，像一只巨大的沉睡的怪兽，张盐和赵健康用手电划破黑暗与雨幕。
“......张盐，你觉得我们厂谁最漂亮，我觉得是林静静，她长得像《五朵金花》里面的炼钢厂金花，我那天约她去看《甜蜜的事业》来着，结果她说她要去看她妈，给我拒绝了，也不知道她妈妈身体怎么样了，张盐，你说，我要不要去看望下林静静她妈，这样林静静对我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赵健康边走，边嘀咕个不停
张盐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哪里都好，淳朴真诚，没什么心眼子，典型的金市“大萝卜”，就是嘴太碎......
“......最近这个分尸的家伙别让我逮住了，已经有第三个遇害者了，张盐，你爸那边怎么样，还能逮到啊？不行也可以把我借调到公安！天天当保安我都当够了......太没劲了，天天就是拿个手电筒乱照......”
“我们是保卫科的，不是保安......”张盐万万想不到，赵健康会整出“保安”这个词。
“保卫厂里的平安，不是保安是什么？”赵健康不解，甚至哼唱起来：
“我是一个保安，保卫厂里平安......”
“你怎么还唱起来了了？”
赵健康理直气壮道：“和你学的啊！你那天哼来着，别以为我没听到，后面好像还有小熊饼干......小熊饼干是供销社新进的商品吗？”
张盐正了正雨衣帽檐，当做没听到......
不过赵健康说的这起谋杀案倒是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一开始当“金市”、“杀人”、“分尸”、“抛尸”这个几个关键词出现在他耳边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起著名的大学碎尸案，但是时间对不上，一个是九十年代，一个是八十年代，地点也对不上。而且那个时候张盐才穿越，千头万绪很多事情要思考和适应，转眼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一边。
现在没什么事，暴雨，深夜，倒是很适合回忆。
张盐前世在金市待了七八年，整个大学时代差不多都是在金市度过的，他猛地想起，某天他们几个男生深夜在寝室里讨论金市都市传说的时候，有个正儿八经的金市土著说起过八十年代金市发生的一起分尸案：
这案子发生在纺织厂附近，凶手是个退伍安置到纺织厂的工人，凶残地杀人分尸，据说凶犯杀人后用棉胎包裹尸体五至七天，在尸体腐败发臭、生蛆的情况下才分尸。被环卫工闻到尸臭报警，公安当时全城搜捕，搞了很大的阵仗，最后这个凶手落网是盯上了叫什么天鹅厂的财务科现金储备，在潜逃时被公安干警击毙的，但也有人说他没死，还继续潜藏在金市，那起大学的案子也是他干的，属于是初代悍匪......
天鹅厂的财务科......
那看来似乎就是白天鹅厂了，当时整个东国刚刚从计划经济的氛围中走出，工厂普遍以数字冠名，白天鹅厂是少有的以品牌品冠名的工厂，因此在金市不太可能重名......
张慈瑞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从他越来越消瘦的身影和凝重的神情来看，这案子并没有破掉，嫌疑犯也没有落网。
想到这里，当张盐次环顾四周时，不由得有些发毛，除了电筒光能照到的区域，其他地方都是深不见五指的黑暗，深邃而凝滞，大雨时刻不停地落下......
雷鸣闪电的雨夜，很多人都不愿意出来，
雷鸣电闪的雨夜，也有人很愿意出来。
好在这一圈的巡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切都随着雨幕落下又消失不见，张盐和赵健康平安地回到了保卫科修整填表，东西厂区已经巡视完，接下来还有南北两片厂区等待他们巡视。
赵健康打开收音机，传出了李谷一演唱的歌曲《绒花》，她甜蜜的声音伴着雷鸣，一点点消失在雨幕里，
“啊，啊
绒花绒花，
啦，啦
一路芬芳满山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