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镇妖塔(5)寡王终成神魔
“别去。”林和喉结滚动着抵住她掌心,眼尾洇开的潮红像是晕开的胭脂,“寻常医药没有用的。”
他沙哑的尾音未落,窗外忽起夜枭啼鸣。
林和垂眸望着自己渗血的膝盖苦笑:“那些芒刺最爱附在宿主经脉,吸食精血……你若碰了伤处,也会被缠上的。”
“什么芒?”
“细若发丝的草芒,肉眼难辨。”他指尖掠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呼吸渐弱,“一种妖灵。膝盖碰到草叶上的芒,被缠上了。”
这种妖灵算是最低阶,未化出妖丹,修炼大多不足两百年就已被捉妖术士杀了,也最常见的一种妖灵。它们胆子小,以人精血为生,平日里断不敢靠近这些修仙术士的。
只是因为林和长期待在蜀南竹海,又在煞气最重的地方跪了那么久,灵力被底下的镇妖塔吸了去,才会被芒侵袭,血流不止。
方四意攥紧了掌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了心口。她最见不得人吞吞吐吐,尤其这林和总爱把话碾碎了含在舌尖。
檀香在暖黄烛火里氤氲成雾,林和喉结急促滚动两下。他盯着四意胸口晃动的羊脂玉佩,连呼吸都染上青灰。
“只能用灵力疗伤。”少年嗓音发颤,修长指节刚触到玉环便被浮光镀上一层月华。四意垂落的墨发忽然扫过他腕间,惊起一串细微颤栗,玉佩腾起的灵气竟化作星河落进他空荡的丹田。
玉环表面忽然泛起琉璃色光晕,像是沉睡的星子被月光叩响,细碎的光粒顺着纹路蜿蜒流淌。不多时整块玉佩都浸在温润的辉光里,青石地面泛起细密的裂纹,连窗棂投下的阴影都在光晕中柔软成絮。
这股充盈天地的灵气并非虚无缥缈,倒像是有什么古老的絮语在血脉里苏醒。
他向来涣散的眼眸此刻凝成深潭,将掌心温润的玉环贴在手指间细细摩挲。
窗外的蝉鸣忽而消失,连檐角的鸟叫都隐匿了,唯有彼此骤然加快的心跳在寂静里震颤出细碎回响。
方四意望着少年衣袖间滑落的半截手腕,自觉地别过了脑袋。
当林和终于松开沁凉的玉环时,少女睫毛上的霜花才簌簌融化。她望着青年泛着潮红的耳尖,恍惚间忆起他蜷缩在草地上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时整张苍白的脸都浸在幽蓝灵光里,像一株快要燃尽的冰雕莲花,此刻却鲜活起来。
少年屈指轻叩两下膝盖,新愈的肌肤下透出淡淡血色,倒像是白瓷晕开的胭脂。
方四意望着,见他玉雕似的下颌线忽然绷紧,随着动作滑落的扫过眉骨,在桃花眼下投出忽明忽暗的碎光。
这人总爱用宽大衣袖掩住手,偏生今日整理衣襟时露出半截腕骨——这般能撩人,倒真该生在月老的座下。
方四攥着凤吟玉的手顿了顿,攥紧拳头,“若这玉真能治伤,何必从蜀南竹海走这么远回来才治呢?”尾音陡然拔高,惊得案头镇纸青鸾扑棱棱振翅欲飞,“偏要受这半路风霜干嘛?“
烛火在帐幔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林和抬眸望去,方四意松垮的衣襟下隐约透出雪色里衣。目光扫过,满地都是狼藉,一抹暗红忽然刺进眼角——那条染血的束腰已经滑落在地。
他指尖在半空虚点,素白帷幔应声而落。林和广袖轻拂间将布帛递过去,嗓音浸着夜露般清冷:“把衣带系好。”
方四意指尖刚触到雪白缎带,呼吸就蓦地急促了一瞬。耳尖泛起薄红地将缎带绕在指间,却缠成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林和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他俯身时松木香若有若无拂过少女发梢,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系错的缎带轻轻一扯。
绸缎簌簌滑落,方四意慌忙攥住衣襟,却见冰凉的指尖已经探向自己后腰。林和解开束腰带的动作像是在拆一件易碎的古董,缎面贴着掌心蜿蜒而下,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抚得妥帖。
缠绕腰肢的刹那,她忽然感觉到蝴蝶骨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抬手。”他含着笑意的嗓音浸着夜露般清冽,方四意垂眸望着自己绷紧的脊背。林和将缎带在身后反复缠绕三圈,最后一圈故意松了松,任由绸缎垂落在腰际荡起涟漪。
骤然相撞的视线里,方四意看见林和眼底映着自己的慌乱倒影。他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束腰带上残留的温度,窗外忽而掠过的夜枭啼叫撕破了寂静。
“谁叫你帮我了!”方四意攥着束发的玉簪指节发白,“系带子哪有你这样……”
“这玉环我就不还你了!”
林和垂眸望着她胸前温润的羊脂玉环,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鸦青的睫羽上。
五年前师父将这件开过光的法器递来时,也是这般天气清冽的早春,彼时他刚满十八岁,刚入筑基之境。
“送给了你,就是你的。”少年忽然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漾着碎冰般的光。
方四意微微摇头锁眉,叹气:“啧……”
“林和,你是有多喜欢她啊?”
心声吐露在即,林和对原宿主越好,她心里越是不爽快,恨不得将这对鸳鸯拆散了,一个扔到北极,一个扔到南极,永不相见。
她平时习惯了一个人,也极其嫉妒学校里面那些成双成对的人,恨不得将他们都拆散了。
她嘀咕:“智者不入爱河,寡王终成神魔……”
她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肩头,忽而仰起小脸:“按照小说写的!你定是太虚宗的天骄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宗门呀?”
“我……”林和迟疑地顿住。
林和的目光骤然凝在方四意身上,瞳孔微缩。他方才运转起微弱灵识探向少女周身,却再寻不到半分灵力痕迹。
只是凤吟玉……
不知何时从白虎伴生石中吸收了灵力,此刻周身流转的灵力竟比方才更浓郁三分。
方四意双颊微红地连连颔首,恍若垂首的玩偶般晃动着身子,“你莫不是被那太虚宗赶出来了?被逐出师门了?可实在奇怪,你看起来很正气,能犯什么大罪啊?”
“我不敢确定救你是不是大罪,但你用我的法器毁了镇妖塔结界,定是大罪。”林和想着,也不能让方四意看出破绽来,便装作生气的模样,眉宇间鲜少地燃起来怒火,
方四意歪头咬住丹砂唇,指尖绕着发梢打转:“我那也是没办法。”忽然倾身逼近,裙裾擦过案上镇纸发出轻响,“再说了,镇妖塔里的妖就全是坏的吗?”
林和嘴角迸出些压抑的怒意:“黄角镇三百年来太平安康,你以为是为什么?”
“嘘——”方四意忽然用指尖抵住他唇瓣,眸中星子流转,“你马上就能亲眼见证何谓真正的天翻地覆了,这才有意思嘛。世间要是没有妖怪,我学了法术,上哪捉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