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闻人烛，连夜上山
一弯银月斜挂天穹，清冷的月光为官道镀上一层霜色。
小翠端着雕花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到陆羽身前。
尽管陆羽此时看着一脸随和，很好相处，但每当念及陆羽刚刚杀人时的狠辣，她就忍不住心中紧张。
只见托盘之上，青瓷碗中冒着袅袅热气，旁边摆着切成菱形的肉干、色泽金黄的香酥面饼，还有几样精致的果脯点心。
“陆公子，请用些宵夜。”
小丫鬟屈膝行礼，声音轻若蚊呐。
陆羽接过托盘，温言道：“有劳小翠姑娘。”
小婢女慌忙摆手，发间的银铃簪子轻轻晃动。
“公子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大小姐特意吩咐准备的，连盛点心的缠枝莲纹碟子，都是大小姐随身带的，你要谢就谢大小姐吧。”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月光下，曹水云搀扶着齐鸿缓步而来。
她换了身烟绿罗裙，腰间素白缎带随风轻扬，发间一支银簪在月色下流转着清辉。虽刚刚经历惊变，却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齐鸿抱拳行礼，声音还有些虚弱。
“陆公子大恩，齐某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陆羽打断他的话，目光掠过齐鸿包扎的左肩，“我救人，向来只凭眼缘。”
这话倒是不假。
那颗木灵丹本是修炼界的疗伤圣品，在凡俗界堪称起死回生的仙药。
陆羽也是从殷妍妍那里才获得了三颗，每用一颗，便少了一颗。
用在此处看似奢侈，但于陆羽而言，不过求个念头通达。
陆羽只是觉得，能救下这样一位忠义之士，远比留着丹药来得痛快。
修行路上，最难得的便是这份赤子之心。
见二人还有些拘谨地站着，他指了指身旁的青石：“坐下说话。”
曹水云搀着齐鸿坐下，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陆羽端起青瓷碗抿了口热汤，暖流顺着咽喉滑入腹中，连带着夜风的寒意都消减几分。
“长秋国中，哪家棍法最为精妙？”
他突然问道，顺手拈起一块杏仁酥。
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二人明显一怔。
还是齐鸿先反应过来：“回公子，若论棍法，武林中最出名的有两家，北麓沙家的‘沙家棍’脱胎于军武，刚猛霸道，三川金刚寺的‘疯魔棍法’更是……”
话未说完便咳嗽起来。
“沙家棍重实战，招招取人性命。”曹水云接过话头，纤指无意识地绕着裙带，“而疯魔棍法精妙无双，但需配合佛法修心，化解戾气，否则修习者极易走火入魔。”
她说着偷眼打量陆羽，心中暗忖这位仙师为何对凡俗武学感兴趣。
陆羽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轻叩青石。
这时夜风送来远处狼嚎，他忽然话锋一转。
“长秋国的山匪都这般猖獗？竟敢在官道行凶？”
曹水云与齐鸿交换了个眼神。
这位仙师言语间对长秋国颇为生疏，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公子有所不知，”曹水云素手轻拢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翡翠耳坠在月光下微微晃动，“这伙贼人来自三十里外的毒龙山。”
“哦？”
陆羽眉头轻挑，露出一丝疑惑。
“那山中终年毒雾弥漫，更有无数毒蛇盘踞。”曹水云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五年前突然来了这伙山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在那毒瘴中来去自如，将毒龙山据为己有。”
她说到此处突然顿住，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小翠不自觉地往曹水云旁缩了缩。
“依靠地形之利，这伙山匪根本不怕官府围剿，无恶不作。”齐鸿一脸怒容，古铜色的脸膛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上月有支商队遇劫，侥幸逃回的伙计说，他们把人做成了‘人烛’……”
“人烛？”
陆羽眉头微蹙。
曹水云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袖，指节发白。
“就是将活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
少女的嗓音开始发抖。
“入夜后……将其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
她突然捂住嘴，胸口剧烈起伏。
“倒吊起来……从脚上点燃……”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惊骇地发现，陆羽手下的青石竟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而他的拇指已深深陷入石中三寸有余。
月光照在他骤然冰冷的侧脸上，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夜枭的啼叫划破夜空。
“失礼了。”
陆羽缓缓抽出手指，碎石簌簌落下。
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到他连饮三杯冷茶才渐渐消散。
一刻钟后，清越的鹤鸣响彻云霄。
青玉展开丈余长的羽翼，陆羽青衫飘飘立于鹤背。
夜风鼓荡间，他回头望了一眼——曹水云仰着俏脸，月光在她眸中凝成两汪清泉。
“大小姐……”
齐鸿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齐叔。”曹水云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天际，声音轻得像是要散在风里，“仙凡有别，这本就是……两个世界。”
————
青玉振翅疾飞，三十里路程不过转瞬即逝。
月光下，一座形如倒扣古钟的山峦渐渐浮现。
整座山不过百丈来高，却笼罩在诡异的绿雾中，寸草不生的岩壁上泛着病态的青光，远远望去宛如一具腐烂的巨尸。
山顶处，几点灯火在雾中若隐若现，隐约可见木寨轮廓。
“青玉，悄悄靠过去，别惊动里面的人。”
陆羽轻抚青玉颈羽。
“咕咕！——”
青玉会意，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距寨子数十丈外的乱石滩上。
陆羽含了颗乌黑色的解毒丹，将青玉收回灵兽袋。
甫一踏入毒雾范围，刺鼻的腥臭便扑面而来。
这雾气浓得化不开，竟在衣袍上凝结出细小的绿色水珠。
更诡异的是，雾气中不时传来“嘶嘶”声，仿佛有无数毒蛇在暗处吐信。
“嗖！”
一道红影破雾而出，直取咽喉。
陆羽屈指轻弹，“叮”的一声脆响，那红影如中金铁，摔在地上竟还能扭曲翻腾。
定睛一看，原来是条三寸长的小蛇，蛇身赤红如血，鳞片缝隙间渗出粘稠的毒液。
陆羽眉头微蹙，玄色靴底重重踏落，“啪”的一声脆响，蛇头顿时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泥。
前行不过百步，已有十余条毒蛇毙命于指风之下。
最骇人的是条三尺长的双头蝮蛇，被斩首后，两个蛇头还能各自飞窜数尺之远。
陆羽眼中寒芒渐盛，这些毒蛇的凶性，明显透着人为豢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