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她不在乎了
姜愿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红色。
喜房内的龙凤烛尚且还淌着血泪,燃了一夜才灭。
临死前的痛苦与悲戚似乎只是过了一瞬,转眼间,便是另一方天地。
愣神间,耳边传来婢女芷荷的声音。
“夫人,该梳妆了。”
玉梳触到发梢的刹那,她反手扣住芷荷的手。
铜镜里映出自己发白的脸,大红色喜袍和前世大婚次日分毫不差。
“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芷荷看着姜愿眼中的红血丝,一双眼中好似含着不甘而死的恨一般。
可昨日才是夫人的大婚之日,怎么会……
姜愿的心在狂跳,她缓缓松开握着芷荷的手。
细碎的阳光从格菱窗子照进来,她不由得抬手挡了下。
一双白皙的手上还带着茧子,是常年握剑所留下的。
她的目光重回铜镜,人影晃动,露出精致而英气的眉眼。
双眸仿若幽潭寒星,澄澈明亮,眼眸开合间,锐利如鹰隼,透着果敢英气。
眉如远黛,英挺上扬,似出鞘利剑,既有少女的娇俏,又含着无畏的坚毅。
这一年她十七岁,父兄做主,圣人赐婚,她嫁给了彼时二十二岁的兰鹤卿。
姜愿喜欢兰鹤卿,从她的及笄宴开始,她就再也没放下过他。
所以得偿所愿的拿到婚书,知道自己要成为他的妻子后,她彻夜难眠。
那时候的姜愿不知道,兰家是埋葬她的坟墓。
而兰鹤卿,是她此生都得不到的人。
他的心中住着一个人。
可那时候,姜愿并不知道,她以为,只要她肯费心思,他那颗如寒冰一样的心,就会为她所动。
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他若真的在乎,临死前,她怎么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姜愿唇角微微扯起来,那抹嘲讽之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夫人,二郎君在外头催了。”
门外婆子的声音催促,姜愿的心绪回转:“芷荷,梳妆。”
沉声说出这句,芷荷上前,重新拿过梳子给她梳妆。
镜中美人勾唇浅笑,姜愿,重来一次,你怎么还能忍气吞声?
那些害你的,让你不痛快的,全都要还回去。
只是可惜,回来晚了,已经和兰鹤卿成婚了。
天家赐婚,想要和离,还得细细图谋。
不多时,芷荷便替姜愿梳妆完毕。
一身绛紫色衣衫压住眉眼间的稚嫩,发髻间插着两支金簪,不张扬却够华贵。
芷荷扶着姜愿起身,主仆二人前去兰老夫人所在的荣乌院请安奉茶。
兰家是大齐一等一的世族,家中关系错综复杂。
姜愿的夫君兰鹤卿是大房独子,在家中排行老二,下人们唤一声二郎君。
兰鹤卿父母早亡,他寄养在他二叔名下,同二房的几个孩子是一起长大的。
兰家小辈中,唯有兰鹤卿最争气。
自幼饱读圣贤书,为人古板周正,待人清冷疏离。
少时科考拔得头筹,而后连中三元,如今已是刑部侍郎。
姜愿知道,三年后,兰鹤卿会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权力顶峰。
从那以后,他在兰家便拥有了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兰家家主,大齐首辅,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夫人,二郎君在前头等您呢。”
芷荷的声音将姜愿拉回现实。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晨光裹着初秋的寒意涌进来。
兰鹤卿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如覆霜雪。
姜愿握紧手中帕子,眸中划过几分冷意。
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可到头来,她也是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中。
“昨夜……”
“表妹身子可好些了?”
姜愿几步走到兰鹤卿身侧,在他开口时,直接截住他的话。
昨夜是他们的新婚夜,不等新郎官入洞房,表姑娘白婉清的心疾就又犯了。
所以兰鹤卿抛下了她,去了白婉清的汀花阁。
“嗯,好多了。”
兰鹤卿淡声回了句,微微抬眼,用余光看了姜愿一眼,而后道出这句。
夫妻两个相处的好似陌生人。
以往姜愿追着兰鹤卿跑,他话少,她便喋喋不休的说,总也不会让场面太尴尬。
可如今姜愿懒得再跟兰鹤卿多说一句。
男人用余光打量着姜愿,他的妻子,变了许多。
如今的姜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脸颊有些许肉,看着健康多了。
不似……他见的最后一面。
“姜愿。”
“昨夜并不是只有我在,还有二婶。”
就在姜愿抬步朝前走时,兰鹤卿最终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可姑娘甩手的动作更快,衣袖擦着他的掌心而过。
“我知道了,二郎君。”
姜愿浅笑,也不多言。
她不想跟兰鹤卿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口舌。
有没有去见白婉清,又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和她没有关系。
她不在乎。
“再不去荣乌院,老夫人就要等急了。”
留下这话,她快步离开,只留给兰鹤卿一个潇洒的背影。
兰鹤卿看着姜愿渐行渐远的身影,微微蹙眉,手握紧许多。
昨日的事情,的确做的过分。
姜愿毕竟年纪小,气性大,是他的错。
他应该同她解释清楚的。
可姜愿如今不想听,他的话甚至刚一出口就被她打断。
“郎君……”
直到身后的元吉出声提醒一句,兰鹤卿才抬步跟上。
无妨,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两人之间再有误会。
去往荣乌院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气压低的身旁的仆从都不敢上前一步。
刚走到门口,远远便看到穿着一袭白衣的白婉清。
素雅的打扮,乌黑的发间只别了一支海棠花发簪。
整个人瞧着跟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一样。
“表嫂,实在对不住,昨夜是你和表哥的新婚夜,我的丫头不懂事去唤了人,害你……”
白婉清说着又要去抹眼泪,可这话却处处是炫耀。
知道昨夜是新婚夜,却依旧纵容丫鬟将兰鹤卿喊走,让姜愿刚入兰府就成了府中的笑柄。
她这点小心思,过往三年,姜愿看过不知多少,早就麻木了。
“无碍,夫君照料表妹许久,就算不是大夫,也最清楚表妹身上的病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积德了,我又有何怨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