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激战
身后惨嚎连连,两名马弓手喽啰落荒而逃着,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来。
十四年前,二人本为鲜卑卒,十五从军,随独孤信部镇守东荆州。
不料,遭遇侯景部与高敖曹部突袭,被截断归路。
眼看回长安无望,混乱中,二人跟着当时的骑兵幢主,如今的大酉首,向南突围。
历经生死,终于在松门岛落草为贼。
饶是面对当年东荆州被围那等绝境,二人也不曾如此胆寒过。
那种看不见的死亡,挨个点名的滋味,使他们丧失理智,唯有狂奔逃命而已。
可终究没能跑出多远。
两支箭矢还是追了上来,一支贯穿一人后背,一支点在一人臀股。
“啊……”
两声惨嚎,却并未倒地,还在踉跄向前挪着步伐。
兴许是间距过远缓冲了力道,兴许是没中要害,兴许是求生本能。
就这么,硬生生撑了十几步,血色顺着大腿涌落沙砾,拉出一条绯红线条。
终于,二人不支倒地。
下半身似乎失去了动静,双手却依旧向前抓握着什么,抓到的不是一线生机,不过一缕枯草罢了。
“锵锵……沙沙……”
甲片的摩挲声与靴底叩击沙砾声由远及近,二人仰起惊恐脸面,回首间,只见披甲执锐者,浑身染血,徐徐步来。
“别……别杀……”
涕泪横流间,槊刃已贯穿心脏,那微不足道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或许,临死之际,那两行涕泪,是对这一生的懊悔与不甘。
回不去的长安。
回不去的罪恶人生!
羊鷟没有留手,一击毙命,面对这些为祸一方的贼虏,客死他乡是最好的归宿。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隋唐最强老丈人——独孤信一般,坚守忠义,最终全身而退,归还长安。
罪孽的种子一旦深耕,覆亡时,懊悔的涕泪也无法清洗干净,死亡才算解脱。
“大哥心善,此等落逃贼虏,就该痛苦至死。”
萧摩诃跟了上来,他对于落荒而逃者,深感厌恶,故而射偏。
羊鷟苦笑一声,“罪孽之重,有死而已,可也得敬畏死亡啊!”
羊鷟自幼受父亲羊侃品格影响,就算是罪孽深重之敌,凌辱致死这种事,他是万万拒绝的。
萧摩诃少年心性,却也受羊鷟影响,愈发钦佩起来。
二人话不多说,直扑贼虏水寨。
萧摩诃本想着来讨酒喝,并没有覆灭这伙贼虏的打算。
可看着跟前杀气腾腾的大哥羊鷟,只能暗道一声,“尔等好日子,到头了!”
水寨上。
船舱内。
大酉首提着环首刀,回来踱着步,心绪不宁使他急躁。
总有一股不祥预感。
哪怕当年,顶着侯景的铁蹄突围,他都不曾如此慌乱过。
是落岛为贼久了,失了军中锐气了么?
隘口那边如何了?
方才去了五十余人,去隘口设伏,总不该被区区两人,打得全军覆没罢?
大酉首不信。
退一万步讲,哪怕二人再如何神武无敌,总要负些伤罢?
手中还有四十来号人,无事,无事,莫要惊吓自己。
盛了一碗酒,打算壮壮胆气。
烈酒入喉时,一些酒水却顺着左脸裂口飘洒出来。
那道创口,使他一想起“萧蛮子”这个臂力超群的南人,就会惶惶不可终日。
“咻……”
烈酒入喉时,船舱外忽有箭啸,如虬龙啸渊。
顿时,惨嚎声、惊呼声、杂乱的甲板叩击声四起。
大酉首虎躯一颤,手中陶碗脱手,跌在甲板上摔成两截。
“不可能,绝无可能!”
“那可是四十把环首刀,十张马弓啊!全完了?”
“楼罗,全是一群废物!”
他呢喃着,身体抑制不住战栗着,这十几年来,纵酒声色使他体魄不堪。
忽然,一抹血色喷洒在舱门糊纸上。
舱外的厮杀惨嚎声愈演愈烈。
船桥上,羊鷟槊锋如电,直贯最前一名贼虏咽喉。
血雾未散,他已旋身横扫,槊杆崩断另一人腰骨,骨裂声混着惨叫刺耳。
贼众大乱,羊鷟靴底碾过甲板血泊,直扑中间大船。
萧摩诃的箭矢追着他的背影,连珠三箭封死左右舷梯,箭镞入木三寸,逼退增援贼虏。
“大哥,下边!”
羊鷟接受示警,侧身堪堪躲过船桥下的偷袭,槊锋向下一挑,那偷袭者惨嚎着,甩飞间,重重砸在铁笼前,一命呜呼。
徐世谱本在笼中,开导着众位小娘子,须要自强。
忽闻笼外杀声四起,惨嚎连连,以为是救兵来了,欣喜若狂道:“如何,定是江陵水军剿灭贼虏来了!”
转身又朝外呼救:“沈子韬,吾与一众小娘子被囚于此,速来救啊!”
回应他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砸在笼上,铁笼弯曲间,血雾喷洒其一脸。
船桥上,羊鷟忽闻舱底有良人呼救,留了一个心眼。
旋即,朝着中间船舱扑去。
守在中军船舱前的贼虏,已有数人中箭身亡。余下的,见披甲执锐者正杀气腾腾而来,吓得纷纷扔下环首刀,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可潜入水中,终究要冒头换气,一射一个不吱声,湖面顿时绯红一片。
羊鷟上了中间大船甲板,见喽啰已毙尽,抬腿将舱门踹倒,一名面目狰狞者展露眼前。
羊鷟持槊一指,“尔为虏首否?”
那大酉首见眼前披甲执锐者,神勇无比,心中无比懊悔;懊悔当年,不该将骑甲尽数卖予鄱阳郡守,可懊悔又有何用?
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反而坦荡,他指着眼前披甲执锐者,“染干、汉儿,莫要得意,鲜卑铁骑迟早饮马长江,哈哈……”
话音未落,一柄长槊被掷出,贯入他的胸膛,槊锋钉入甲板三寸,一抹殷红顺下甲板。
羊鷟徐徐走去,朝着耷拉着脑袋却还未咽气的虏首冷笑道:“汉家旗帜重扬长安城头,也犹未可知。”
说着,拔起长槊,转身而去。
萧摩诃从高处赶来时,乾坤已定,贼虏尽数伏诛;看着脸色凝重的大哥羊鷟抖着长槊走来,开口问道:“难道是虏首逃了?”
羊鷟摇头,“已经伏诛,只是虏首一言,刺痛吾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