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鲜味透厝墘
陈海生看着大陶盆，侧起耳朵，压着青蟹的盐堆里一阵阵细微的盐壳裂开的脆响传出，一丝鲜甜的焦香弥漫开来。
陈海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火候正好，放下了大铁勺。
这道菜的做法不难，一说就会，但是，真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全程没用火，只用炒热的盐堆焗熟。
盐多一分、时间久一秒过熟。
盐少一分、时间少一秒未熟。
六勺盐？
八勺盐？
又或者十勺盐？
三分钟？
五分钟？
又或者是十分钟？
一看青蟹大小二看潮水高低。
陈海生非常清楚，自己不是身具重生三十年的经验，不可能做得到。
“好香啊！”
马小潮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陈海生仔细地看了一下大陶盆，压着青蟹的盐山，一直不停透出的白色水汽此时如袅袅青烟，海风一吹，断绝不见。
火候到！
青蟹熟！
陈海生拿勺子扒开盐，露出青蟹，轻轻一挑，翻了个个，仰躺变成趴。
“啊！”
“这青蟹真漂亮啊！”
马小潮凑近来，忍不住一声惊呼，蟹已熟但栩栩如生，钳子如刀，爪如剑，竖着的两只眼睛不怒而威，壳橙黄，镀着一层如寒露般的盐霜，威武得如古代披甲大将军。
“嘿！”
“漂亮？”
“这青蟹可不止漂亮更重要的是好吃！”
陈海生放下勺子，拿起双筷子，一根压住青蟹另外一根轻轻一捅一撬，蟹壳整个掀开，橙红蟹膏裹着白汽涌出，一眨眼散尽，露出中间半流质边缘如凝脂一般的溏心蟹膏，蟹肉纤维根根分明，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鲜浓的香气一下冲起来。
马小潮瞪着眼睛，用力抽了好几下鼻子，嘴里的口水越来越多。
“来！”
“尝一下！”
陈海生扯下只青蟹钳子，手里的筷子轻敲，一声脆响，壳裂开，轻抖一下，壳落整个肉露出来，沾一下蟹膏，手一抬，递到马小潮嘴边。
马小潮有点害羞，扭过头要躲，但是鲜香扑鼻而入，忍不住张开嘴，蟹肉入口刹那，轻轻一咬，弹牙如胶，盐壳锁住的汁水齿间迸开，清甜如泉水一般，舌尖上一丝咸味，更显得蟹肉鲜甜无比。
“怎么会这么好吃！”
马小潮抿了下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中潮位的青蟹盐焗就是这么好吃！”
陈海生笑了一下。
中潮位的青蟹，带有潮间带微生物赋予的独特风味，再加上自己的手艺，想要不好吃都不行，三十年后，这么一道平凡无奇的菜，不知道多少老饕吃出了活蟹才有的澎湃生气。
“你哪来这样的本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马小潮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海生。
“嘿！”
“我的手艺可以的吧！”
“简直是天上地下只有我一人有！”
陈海生一阵心虚，不敢接马小潮的话，可不能说自己有重生三十年的记忆什么的，干脆得意洋洋自己夸自己，转移注意力。
“臭屁个啥的呢！”
“给你点颜色这都马上觉得自己能开染房了！”
马小潮撇了下嘴，刚想要继续追问陈海生哪来的这本事，陈大牛和陈国栋掀开布帘快步冲进来，分明是闻到了诱人的香气，立马忘记要说的话，指着陶盆里的青蟹喊赶紧尝一下。
“好吃！”
“真的好吃！”
陈国栋扯下一只蟹钳递给陈大牛，自己掰下一只蟹爪进嘴一咬，立马不断地停头。
“八月青蟹抵只鸡，盐焗三味透厝墘”
“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陈大牛嘬了口蟹钳，混浊的老眼渐渐发亮，想起年轻时听过的一句话，说的是八月的青蟹的味道无比鲜美，鸡都比不上，用盐焗熟，香气整条巷子都闻得到，只是开了这么多年大排档，不仅仅自己做不出来这个味道从来都没听说附近有别人的有这本事。
“爷爷！”
“我这菜怎么样？大排档这下不能卖了吧！”
“三天！”
“只要给我三天的时间！”
“摆不满十张桌子你打断我的腿！”
陈海生指着青蟹问陈大牛。
“你个扑街仔！”
“有这手艺不早说？”
“要不能落到这个地步么？”
“卖个屁啊！”
“留着给你赚钱娶媳妇呢！”
陈大牛猛地一瞪双眼，手里拿着蟹钳子壳直接砸陈海生脑门上。
陈海生吓了一跳，爷爷陈大牛现在血气上头，暴跳如雷，招惹不得，留下来是傻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兔子一般往外冲出去。
马小潮一看乐了，飞快和陈大牛、陈国栋打了个招呼，转身追了出去。
“爸！”
“这大排档真的不用盘出去了？”
陈国栋盯着青蟹死了命地看，似乎上面长了一朵花出来。
“盘个啥呢！”
“陈海生有这手本事，哪用得着担心没生意？光凭这只青蟹，足够赚钱了养家糊口！”
陈大牛不是开玩笑，码头这开了几十年大排档，太清楚一道好菜足够撑起一个家的生计。
“行！”
“大排档不盘了！”
“明天我就回了刘老板！”
陈国栋伸手，拿起青蟹，一掰两半，一递给陈大牛。
“爸！”
“这小子哪来的这本事？”
陈国栋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半截青蟹，蟹肉饱满填壳，灯光下，半透明的玉石一般，离着半米远，香气一阵阵直扑鼻子，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自己做菜确实只是大排档水平做生猛海鲜大排档水平都没有，但不缺凭经验和眼力，太清楚这菜做得有多好。
陈国栋非常奇怪陈海生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一道菜。
“自己琢磨着的呗！还能是乍样？”
陈大牛用力抓了抓头发，
“爸！”
“你开啥玩笑呢！？”
“这菜自己琢磨出来的？”
“做法倒是简单。”
“不就是盐焗么？会做菜的人都知道都懂。”
“可是这火候拿捏哪是自己琢磨得出来的？”
陈国栋有点无奈，做法真的不复杂，但难在火候拿捏，陈海生一直在大排档帮忙但几乎没掌过勺做过菜，自己和陈大牛都没这本事，陈海生哪来这本事。
“刚不是说了么？”
“你儿子我孙子是天才！”
“要不你说他哪来的这本事？”
陈大牛一样想不明白这事情，憋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陈国栋用力揉了下鼻子，陈大牛这是不打算讲道理了，不过，哪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海生有这本事就行，说不定陈大牛说的是真的，陈海生就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