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大唐盛世，无数华夏子孙魂牵梦萦的时代。
有时候我会想象自己是一名盛唐时期的游侠，仗剑行走天下，是日来到京城，漫步在长安城繁华的市井烟火中。
听着来自西域各国的小商小贩们说着蹩脚的大唐官话，我坐在街头咬着烤馕吃着水盆羊肉，见朱雀大街上金吾卫绝尘而过，护卫着见不到真面目的玉真公主前往岐王宅赴宴。当我起身路过一家酒肆，不经意一回头，李白醉醺醺地伏在贺知章的背上。
李世民、武则天、李隆基三位皇帝本身就是传奇，他们身处的时代更是群星璀璨。
从初唐到盛唐，留下数不尽的传奇。光一个大唐玄奘西行取经的故事，就衍生出了经久不衰的《西游记》，即便去掉神话的成分，玄奘法师本身的经历也是无比精彩，令人叹为观止。
创立大唐过程中的诸多名将，如李靖、秦琼、尉迟恭等在《隋唐演义》的评书中不朽；李白、杜甫等才华横溢又璀璨如繁星的诗人们，留下脍炙人口的唐诗无数，对华夏文明产生深远影响；从房谋杜断到狄仁杰再到开元时代层出不穷的名相，他们留下诸多执政理念与治国方针；其他诸如画家吴道子，书法家张旭，音乐家李龟年，药王孙思邈，剑圣裴旻，道士司马承祯、张果，僧人鉴真、慧能等各领域鼎鼎大名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李世民、武则天、李隆基，三个皇帝，代表大唐的三个时期，三种不同的精神面貌。用孔尚任《桃花扇》中一句台词总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的爆发，让中国人魂牵梦萦的大唐盛世就此落下帷幕。帝皇将相、才子佳人、江湖游侠、乱臣贼子，多少故事埋在不为人知的故纸堆中，等待后人挖掘。
历史最大的魅力与遗憾，就是一切皆已注定。
我年少时看《三国演义》，看到关羽败走麦城不敢置信乃至痛哭流涕，看到刘备夷陵之战大败死在白帝城，我才终于意识到，纵使罗贯中妙笔生花，也无法改变早已成为历史的结局。
多少史书中惊鸿一瞥的人物，上一页大放异彩，下一页就溘然离世；多少忠臣良将也曾一心报国，最终却成了乱臣贼子。人只要还活着，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读历史，时常让我感受到人生的短暂和渺小，人性的善变与无常。
烈火烹油的大唐盛世，转瞬之间毁于兵燹，生灵涂炭。安史之乱有偶然，也有必然。这其中的关键人物，在关键时刻都有着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能力，可他们的欲望最终交会在一起，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惨烈战争。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无论是唐玄宗、杨玉环，还是安禄山、史思明，都预料不到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怎么样的结局。我们站在上帝视角以为自己辨得清忠奸善恶，责怪那些昏君奸臣误国误民，可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都处于薛定谔的叠加态，也就是所谓人性灰色地带。正如白居易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皇帝临终前，也不知道托孤的大臣到底是诸葛亮，还是司马懿；建功立业的武将奋战沙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郭子仪，还是下一个安禄山。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人，人极难改变事物发展的规律，在遇到真正的考验之前，一个人到底是否可信，实在是千古难题。
我们连身边人的品性都未必看得清，更何况纷繁复杂的权力游戏，大家又都很擅长演戏。但凡能在史书留名的人，并不是非黑即白。每个历史人物仔细研究起来，都有着自己的个性和做事的动机，他们也都跟我们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嫉妒，有不甘，有壮志未酬的落寞，有千帆阅尽的豁然，光明与黑暗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构成各自独一无二的历史故事。
历史终归是人写的。
只要是人写的，就会有立场，有喜恶。出于种种因素，史书中总会有自相矛盾或者语焉不详的部分，而我向来对史书中语焉不详的部分兴趣盎然，那是我发挥想象力去脑补的空间。
本书的缘起，全在因我读《资治通鉴》时，对玄武门之变生出了一些想象与感慨。
比如玄武门之变前，李建成曾经遭遇过一次巨大危机，那就是他的亲信杨文干造反事件，导致李渊大怒之下差点废杀太子，改立李世民。杨文干事件从头到尾透露着诡谲，迷雾重重。李建成是否真的想谋反？杨文干是否得到了什么假情报？李渊为什么最终相信了李建成？对这件事的定性是兄弟不睦，事后反而流放了李世民的谋士杜淹。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准。
其实我更关心与好奇的，是这十年间李世民与李建成的心路历程。
这两人都是重情义的人，对待身边人尚且厚道，更何况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李渊起兵建立大唐的过程中，他的府记室参军温大雅随军撰写了《大唐创业起居注》，里面提到李渊起兵之初，军中并没有设置官职，军士们称呼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为大郎、二郎，大家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以次第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焉。……大郎、二郎在路，一同义士，等其甘苦，齐其休息。……于是将士见而感悦，人百其勇。
——《大唐创业起居注》
隋末大乱，群雄逐鹿，晋阳起兵时李世民才十八岁，李建成二十八岁，兄弟齐心一起打天下，那段时光虽然艰苦却也生机勃勃。十年后，两兄弟越走越远，猜忌与嫌隙加深，在不可调和的权力斗争下，最终反目成仇，导致玄武门之变。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剧。
复杂的历史事件背后，注定是人心莫测的罗生门。如果可以采访到李建成、李元吉、李渊和李世民一家人，那么，或许他们各自对玄武门事变都会有不同的解释版本。
史书语焉不详，春秋笔法的地方比比皆是。
就说玄武门事变当晚，李渊对宫中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置若罔闻，《旧唐书》和《新唐书》中，都提到李渊当时正和一帮文臣泛舟于海池。大半夜的，外面儿子们刀兵相向，李渊却如此反常地在宫中的湖上泛舟，这事就处处透着诡异。
在尉迟恭气势汹汹地来禀告李渊，说太子和齐王作乱，秦王已经将他们都杀了后，《新唐书》写李渊的反应竟然是——帝意悦。请问李渊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时帝泛舟海池，王命敬德往侍，不解甲趋行在。帝惊曰：“今日之乱为谁？尔来何邪？”对曰：“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陛下不安，遣臣宿卫。”帝意悦。
——《新唐书·卷八十九·列传第十四·尉迟敬德传》
李世民到底是为了自保而冒险，还是处心积虑想除掉兄长当皇帝，谁也说不准。
这些年我读《资治通鉴》，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用剧本杀那样的视点人物写作手法（POV）去写历史，会不会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于是，我写了这本大唐的“剧本杀”，玄武门之变，武则天的称帝之路，安史之乱的众生相……每个人的视角信息都有限，大家只能凭借自己看到的信息来猜测事情的全貌，但终究也只是以管窥豹。如果有机会，我打算将尽可能多的大唐历史用多视角人物的方式一一呈现。比如之后的中晚唐时期藩镇割据，甘露寺之变，以及串联起大唐的天下名将系列与诗人系列。
历史学家钱乘旦教授说，一切历史都是写出来的。
只要与人相关的文字，都是人赋予的意义。
希望这种写作方式可以引发更多人对大唐历史、大唐人物的好奇与喜爱，沉浸式地走入我们无比骄傲的唐人时代。
本书是一本历史演义，在遵照历史事件背景的前提下，我对历史人物进行一定程度的心理和性格分析，以塑造小说人物的方式解读历史，增加历史故事的可读性。您可以将此书完全当作小说看，本书有我本人主观的理解，如果有不严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指正。
2023年9月1日
宁波
台风天，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