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衰世之子
外面偶然传来人声,乔衍拉开轿帘,见外面稀稀拉拉几个人影,正顶着日头前进,远处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似乎抢夺着什么。
乔衍收回手,皱起了眉头。
看来同州的饥荒很严重,灾民们都在往城内涌,而松烟镇是必经之路。
她的手搭在窗沿上,微阖着眼,左手中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正沉浸在思绪里,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接着猛然停了下来。
乔衍看了眼狸奴,见它依旧眯着瞳孔打盹,便稍稍放下心来,看来没有威胁。
外面传来车夫怒骂的声音:“小杂种,不要命了!”
乔衍掀开轿帘,往外看去,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旧得不像样。虽然跪在地上,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孤傲。
车夫拍了拍胸脯,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差点就撞上了,这小杂种……”,见男孩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顿时有些没好气道:“还不快滚!等菜呢!”
可男孩倔犟地跪在地上,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车夫啐了一口,挽起袖子准备下车,“嘿,这小玩意儿……”
乔衍却伸手拦住了他,车夫疑惑地道:“姑娘?”
乔衍打量着小男孩。
他也看见了乔衍。眼里短暂地划过一抹怔愣,随后深深地埋头伏地,乞求道:“求求您……救救我妹妹。”
他的身旁躺着一个小姑娘,年纪约莫小一点,面色蜡黄,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看起来奄奄一息。
越接近松烟镇,流民越多。他们或熙熙攘攘,或成群结队,在烈日下艰难跋涉,谁也没空管这对兄妹。
也怪不得他们。绝境当前,人们自顾不暇,在这衰世中为了活命苟延残喘,甚至易子而食。
看着小男孩那双乞求的眼睛,乔衍思忖片刻,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男孩心领神会,转身跑走了。
乔衍给小女孩喂了点灵玑准备的药。地灵系统的药物,药效比寻常药物厉害许多,见效也更快。
不一会儿,女童便醒了过来,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乔衍又喂她吃了点东西。
男孩一直紧张地看着她们,见妹妹转醒,连忙凑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女童微微睁开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细小地回应了一句:“哥哥……我没事。”
乔衍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别担心,你妹妹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男孩见妹妹终于脱离危险,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冷静,但毕竟年纪小,一时间还是有些局促。
乔衍也并不着急发问,她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静静地等待着,给他思考的时间。
忽地,男孩突然站起身,而后屈膝下跪,郑重地朝她磕了个头,“谢谢小姐……您今日救命之恩,景澜永世不忘,来日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乔衍伸手扶起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景澜。”
“景澜……”乔衍沉吟了一下,“是景星庆云,思澜无尽?”
男孩点头,“正是。”
乔衍赞叹道,“是个好名字。想来你们父母也是有学识之人。”
陆景澜眼神暗淡下去,苦笑了一声,“爹?我没有爹。”
乔衍一愣,下意识以为他们的父亲不在了,有些歉意:“抱歉……我,”
陆景澜的神色却很平静,“没事。我爹很早就是个秀才,但后来一直没有考中。五年前他终于中举,后来进京赶考,再也没有回来。”
“我也不知他是生是死。总之,后来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娘的身上,爷奶也待她不好,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
他竭力保持平静,语气却还是哽咽起来,“娘从没有抱怨,生活再苦也没有放弃我们……”
少年眼里溢出泪水,他痛苦地捂住脸颊,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几乎要泣不成声,“饥荒来时,娘把仅剩的食物留给了我们,吊死在了柴房里……”
听完他的话,乔衍半晌没有出声。心口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禾的娘……
她想起了那些折磨与毒打,想起了林父冷漠的脸,明明他们是林禾的父母,可她的待遇连别家捡来的孩子都不如。
她在现代时是个孤儿,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抱了抱他,狸奴也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臂。
陆景澜眼眶更加湿润,他埋着头,心中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
天气炎热,马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离松烟镇也越来越近。
陆清羽恢复了一些体力,陆景澜也收拾好了情绪,安静地坐在一旁。乔衍看了看兄妹俩,掀开帘子对车夫说道:“陈伯,一会儿先去趟成衣店吧。”
年长的男人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爽快地答道:“好嘞姑娘。”
午时三刻,艳阳高照,日头正足。太阳高悬于天际,仿佛一颗炽热的火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而难熬。
地面上热气蒸腾,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扭曲变形,行人动作缓慢,几只流浪狗在角落里喘着粗气。
乔衍站在林家门口,望着面前高大的门楼。
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威严肃穆,阳光有些刺眼,门童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她背着一只硕大的虎斑狸奴,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童,扎着丸子头,虽瘦弱了些,但样貌清秀。
乔衍环视林宅四周,正午时分,阳气本该最盛,可林家却黑气缭绕,怨气冲天,层层黑雾将宅子包围了个干净,就连门口两头镇兽都没能幸免。
跟师父说的一样……林家惹上大麻烦了。
不知为何,乔衍越靠近林宅,心就越痛,尤其是看到那黑气弥漫时,心似乎抽了一下。她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隐隐约约,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