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断
最近卓修有些烦恼，因为他发现季知行明显心不在焉，查案的时候是这样，汇总开会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有好几次几个同事坐在一起讨论案情的时候，季知行明显的敷衍让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尤其是在昨天下午接到卫柯的一个电话后，季知行更加反常，他陷入了迷茫……不，应该是陷入了思考之中，他陷入思考的时候，屏蔽了身边的所有人，无视了所有人，甚至队长还专门在会上指了出来，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难题？这不很显然吗？不止是季知行不对劲，负责这起杀人案的所有人都有点不对劲了，因为案件陷入了一场僵局，一场很诡异的僵局，尤其是他们跟负责工业区的警局组成专案之后，这起案件陷入了一场很莫名其妙的沼泽迷雾之中。
首先，他们朝着将付清和王成才列为重要嫌疑人，王成才很可能是受雇佣杀了宋怀礼，之后被付清杀人灭口，逻辑上很通顺，但是在深入调查后发现，时间对不上。
宋怀礼死亡时间是五月三号十二点至两点之间。但是根据王成才的尸体解剖后发现，他的死亡时间最迟也是在五月二号晚间八点至十点之间，他不可能在五月三号去杀了宋怀礼，光这一点，就让本来以为抓到希望之光的众人霎时陷入湮灭的昏暗之中。
最后他们和工业区的同志们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这是两起不相干的案子，只是凑巧撞在了一起，也许是王成才因为自己和妻子被雇主宋怀礼辞退，再加上他最近经济紧张，所以为了泄愤才去袭击夏歆的，既然这样，是谁杀了王成才呢？经济纠纷？还是感情纠纷？
先不管王成才被杀的动机，宋怀礼被杀的动机肯定是感情纠纷，身上的财物没有丢失，凶手的手段又极为狠辣，所以他们将重点又放在了付清身上，还是跟之前一样，付清有杀人动机，但没有杀人的时间，宋怀礼在五月三号离开酒吧后，付清独自坐在吧台前，一举一动都在监控摄像头之下，直到凌晨三点他才离开吧台，上楼休息。
所以，付清不得不被排除出去，可是，他没有办法亲自去杀了宋怀礼，他可以雇佣别人去杀啊。
“如果是雇凶杀人的话，他的妻子夏歆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在会上，季知行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是负责排查夏歆的两个同事纷纷摇头，首先，既然是雇凶杀人，这个雇，是需要给人钱的，但是调查夏歆的账户流水后发现，很正常，没有大幅度的支出，甚至于他们在调查夏歆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发现她的风评很好，工作很认真，对待家庭也很负责，每天两点一线，公司，回家，周六周日会去健身房，都是跟公司的女同事相约一起去，节假日的时候会去爬山，这是她的爱好，一年之中偶尔也会去几次攀岩俱乐部。
跟公司的男同事保持很好的距离，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有分寸，有礼貌，从来没有人见到她跟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单独相处过，一个优秀的女人，一个完美的妻子。
一时间，案件陷入了死胡同，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到这个死胡同的出口。
夏歆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季知行坐在家对面的树下，她摇下车窗，跟他打了声招呼，“季警官，这是在等我吗？“
季知行从长凳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当然，你有时间吗？“
“我现在别的不多，就时间多，你等我停一下车。“夏歆打开大门，将车停进车库，之后走了出来，在此期间，季知行一直安静的站在大门外，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
“进屋里来坐吧。“夏歆招呼道。
“不用不用，“季知行收回放在二楼的视线，摆摆手，说道:“我们走走吧，这儿风景挺好。“
“好。“夏歆点点头，出门的时候，目光也向二楼扫了一下。
就这样，两个人并排走在绿荫环绕的小路上，还是夏歆先开口打破沉默，“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那位小警官呢？“
“哦，他下班了，我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的，我是……，呃，作为朋友，你不介意我用这个词汇吧，我想作为你的朋友来跟你聊聊。“
“呵呵呵～“夏歆笑了，“我当然不会介意，能有您这样一位优秀的警察朋友，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哪里哪里，你可真是抬举我。“季知行无奈的苦笑道:“我要去真的那么优秀，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早就被抓到了。“
“你们的调查进展的不顺利，是吗？“
“是！“季知行点头，然后皱眉道:“很不顺利，现在我的同事已经在逐一排查各个路口的监控，可是依旧找不到可疑人员，就好像有个人从天而降，杀了你的丈夫，然后又凭空消失了，简直太诡异了。“
夏歆沉默。
“先不说这个，“季知行话锋一转，道:“我去过你的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
“对啊，家里这么多事要处理，我忙不过来，就干脆辞职了。“
“那以后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最要紧的是要赶紧抓到凶手，然后给怀礼办一场葬礼，让他入土为安，我和我婆婆呢，都希望现在把怀礼的尸体领回来，然后等案子慢慢侦办，我公公不同意，坚持要抓到凶手再说。说实话，刚刚听你说案件侦破有些困难，我心里还真是咯噔了一下。“
“你公公婆婆对你好吗？“
“公公还可以，就是婆婆吧，“说到这里，夏歆无奈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婆媳关系千古难解，怀礼去世，我又没有为他们家生下个一儿半女，她心里对我有怨气是难免的。“
“你应该生下一个孩子。“季知行点点头，“如果你本来有个孩子的话，就有很大可能分走你丈夫全部的遗产，而不用现在要跟你公婆对簿公堂了。“季知行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夏歆，突然严肃的问道，“夏歆，你为什么没有生下孩子呢？“
“呵～“夏歆愣了一瞬，眼眸暗了暗，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身体不好，流过一次产以后，就一直在调养身体。“
“可是四年多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你把身体调理好了，夏歆，你想生下宋怀礼的孩子吗？“季知行收起原来那副温良和善的模样，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我算是明白了。“夏歆微微笑着，丝毫不介意季知行近乎无理的提问，“季警官今天不是来找我聊天的，是来审讯我的。“
“不不不，这确实是聊天，而且这很好解释的。“季知行也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跟她分析起来，“一个不忠诚的丈夫，一个举止怪异的第三者，还有不太和谐的婆媳关系，谁会想去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生一个孩子呢？这对孩子来说也十分的不负责任“
夏歆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
“也可以有另一个原因，“季知行紧盯着夏歆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讨厌他，很恶心他，所以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声音很低沉，却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敲打着夏歆的胸腔。
夏歆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人，嘴角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季警官，我不讨厌我的丈夫，也不恨他，因为他最后选择了我。“
“是吗？“季知行的个子很高，夕阳下，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将夏歆娇小的身躯笼罩在内，“夏歆，我问你个问题，你恨你自己吗？“
夏歆仰着头，看着季知行，脑子有些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她，你恨你自己吗？这个问题，她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有回答过，甚至从来没思考过，但是，就在这一瞬，她脑子里萦绕的都是这句话，你恨你自己吗？
她笑了，“季警官，这个问题跟我丈夫的死亡有任何关系吗？我知道你怀疑我，我也做好了被你们警察刨根问底的准备，可是就算我恨我自己，就要杀了我的丈夫吗？“
“我在大学里上过一堂犯罪心理学，我记得那时候我的老师说过，有的犯人是有自毁倾向的，他们之中有些人，在自毁之前，还有报复社会，拉上别人给自己陪葬的例子。“
“我没有自毁倾向，也不恨我自己。“夏歆轻轻的摇摇头。
“好。“季知行盯着夏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脸上又泛起轻松的微笑，“那我们换一个话题来聊吧。“季知行转变了话题，“你认识王成才吗？“
“认识。“季知行又缓慢的往前走，夏歆慢慢的跟在了他的后面，“他的妻子曾经是我家的保姆，我记得有一天看到她在厨房偷偷的哭，问了才知道，她当时的情况有些艰难，孩子住院，丈夫又失业，我就把这件事跟怀礼讲了一下，怀礼就安排她的丈夫王成才做了公司的货运司机。“
“那个王成才，他跟付清认识吗？你有没有见到过他跟付清接触？“
“这个……，应该有，有时候怀礼跟付清一起应酬，或者喝醉酒，会让他去接送，酒吧里有时候也有喝醉酒的客人，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艰难，会让他做代驾去送客人，让他赚点外快，所以，他跟付清也是接触过的。“
“哦～“季知行了然的点点头。
“王成才，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王成才就是之前袭击你的人。“
“他？“
“你没认出来？“
“他当时包的太严实了，我又太慌乱，所以没认出来。“夏歆摇头，“不过，这样就清楚了，他确实有袭击我的理由。“
“哦？是因为你们把他们夫妻二人辞退了吗？“
夏歆点头，“当时没想到把事情闹得那么僵的，可是我发现孟丽娟的手脚不太干净，哦，孟丽娟，也就是他的妻子。有好几次，我发现我的耳环啊，戒指啊这些总是莫名其妙的丢失，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放错了地方，可是有一天，我直接抓到她拿偷拿我的手表耳环去卖掉，本来是打算报警的，可是她当时跪下来求我说，她的孩子要动手术，可是手术费都被王成才拿去赌输掉了，我一时心软，就让她走了，至于她的丈夫，一个赌鬼，自然也不能留着，就一起辞了。“
“哦～，怪不得。“季知行点点头。
“你怀疑他是凶手吗？“夏歆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来是怀疑的，不过现在被排除掉了。“
“为什么？“
“他死了。“季知行淡淡的道:“也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死亡时间在你丈夫被害之前。“
夏歆一脸震惊，“这……“
“对了，关于他的妻子，你知道她的近况吗？“
“这个不清楚，自从把她辞退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那好吧。“季知行沉默了一会儿说:“天也晚了，我们就聊到这吧。“季知行停下脚步，夏歆这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不觉间就转回到了家门口。
季知行转头看了看院子里，道:“夏歆，你该回家了，别让家里的客人等急了。“
夏歆尴尬的笑了笑，“很诡异是吧，我也觉得很诡异。“夏歆也转头看了看院子里，“自从我丈夫死后，他就像个无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以前可是最讨厌我的，但是现在，能找到的，能倾诉的，居然只有我，果然我这个家庭，是个十分畸形的家庭。“
“没办法，有时候人的感情会大于理智，付清就是那种典型，他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感情，这会让他陷入疯狂的，但是，你完全是个相反的例子，所以，你应该能帮助到他。“季知行说完这些，就跟夏歆挥手道别，单手插兜，迎着夕阳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夏歆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季知行的背影，才转身走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