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下井
清风观，位于河曲县近郊。
年久失修的破落道观，在夜里仍亮着一点蚕灯。
当张纯元迈过清风观的门槛、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家”时，终是松了口气。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道观虽破，但好歹属于自己。
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就连他怀中被褥里的秀姑娘，紧皱的眉头都舒缓了几分。
想了想，张纯元决定将秀姑娘暂且安置在自己的房间内。
倒不是清风观没有其他的房间，只是这几月来，他忙于修行，客房内恐怕已是蛛丝尘网，现在临时打扫也来不及了，只能先委屈委屈自己，让出房间。
至于他嘛，打坐修行一夜，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张纯元跨过观内正厅，进到后院。
月色清亮如银，华光洒落，如条条霜枝垂下人间。
空旷的后院中央，一水井倒映着夜空冰轮。
张纯元前行的脚步骤然一顿。
若是他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自家清风观的后院，从没有什么水井。
而且……这东西，怎么越看越和彩梨姑娘厢房院落里的水井一致？
“呼呼……”
忽然一阵夜风拂动，带来了清寒冷意，也带来了，那让张纯元无比熟悉、以至刻骨铭心的湿咸腐烂气味。
鬼蜮里曾阻止自己离开李府的鬼东西，跟过来了？！
它能离开李府？
“告诉我，温永去了哪里……”
冰冷沙哑、似糅进了泥沙的声音，在张纯元耳旁响起。
谁他么知道温永去了哪里？我连这个这个人是谁都不认识！
一股凉意直冲天灵，危机关头，张纯元没有丝毫犹豫，一抹腰间锦囊，取出几张随身携带的符箓。
其中两张符箓无火自燃，其一融入张纯元的体内，汇入他双眼之间，助他开启法眼。
另一张，则凭空炸开，化作一股肉眼难见的斥力，向四周推进。
“咚！”
看上去空无一物的后院上空，响起了一阵重物撞击之声。
法眼下，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被直接击飞，落地后身体猛的后仰，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那扬起的白色衣角，染着淡淡的血色。
见此情形，张纯元的眼神愈显凝重。
李瘸子一共留下了两种符箓，一为法眼符，另一种也就是他用来攻击x邪崇的符箓，名为镇邪符。
此符相较于天眼符，符纸上的纹路更加复杂，明显绘制难度更高，因而数量也更加稀少，一共就只有三张。
但就是这么珍惜的符箓，却似乎并不能对这鬼物造成关键性的杀伤。
在张纯元的注视下，那腰身几乎折断的女鬼，以反弓型的动作，转头看向了他，那铺满一滴的鬼发，如粘连在一起的黑色水草，快速向前蔓延，朝着他飞袭而来。
顾不得心疼，张纯元又用了一张镇邪符。
符箓的力量向前扩张，吃过亏的井中女鬼操控着满地鬼发盘卷而起，护在身前。
但这镇邪符不愧是李瘸子珍藏之物，强悍的镇邪之力，硬是破开了鬼发的重重防护，轰击在女鬼的躯干上。
受此一击，女鬼横飞而起。
身处半空，它的无数黑发死死纠缠着地面，助它停下后退之势。
但下一刻。
“咚！”
最后一张镇邪符被张纯元用掉，淡白色的镇邪之力再度轰击在女鬼没有任何防护的鬼躯上。
“砰！”
这一次，女鬼再也坚持不住，发出一声满是怨毒的尖锐嘶鸣后，于半空中轰然炸开。
那散落的满地黑发，如同一只只蠕动的黑虫，自行爬回了水井内。
张纯元双眼死死盯着水井，右手按在腰间系着的傩面上。
得益于业火红莲的帮助，他不久前在李府内请神消耗的真气已尽数补满，此刻精神虽尚未盈实，但再请神一次，还是勉强能够做到。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眼见女鬼没有再出现，空气中弥漫的咸腐味也逐渐变淡，张纯元心下微松，但眼神依旧凝重的望着那不曾消失的水井。
他就这么抱着怀里的被褥和人儿，缓慢退步，直到出了后院的范围，这才转身拔腿就跑。
张纯元并没有离开清风观，只是到了正厅处就停了下来。
事实证明，逃得再远也没有意义，那李府内的鬼物已经盯上了他。
先前那鬼发蠕动着爬满水井的一幕，让他知晓，自己只是暂时击退了那女鬼，并未真正消灭它。
“呼……”
张纯元微微喘息着。
他望向堂内主位上供奉的三坛海会大神神像，心下稍安。
清风观并未供有什么仙神，因此，张纯元之前自己雕了个哪吒大神，置于大堂首位，日夜供奉。
有哪吒大神的神像在此，再怎么说，也比其他地方更让他安心。
将怀中的被褥和秀姑娘放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的情况，这位可怜的女孩只能和自己一起打地铺了。
转而，张纯元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前情况紧急，很多事情来不及多加思考，如今暂且安全，他努力搜寻着脑子里原身留下的记忆片段，却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任何和“温永”有关的人或者物。
这人又是谁？为何那女鬼要向我询问？似乎笃定了我一定知晓？
或许正因如此，它才从李府内追了过来……
张纯元头疼。
他原以为逃出李府，逃出彩梨姑娘口中所谓的即将形成的鬼蜮，就安全了。
却没想到，那李府内的鬼东西还会自己追过来。
“那女鬼被我以镇邪符击碎后，虽然没死，但定然有所损伤，距离下次来袭，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而这段时间，就是我最宝贵的时机。”
“符箓只剩下一张法眼符了，御火诀也还需两日才能真正修成，在此之前，我只能以傩面请神御敌……不行，这太不保险了。”
张纯元猛的转身，冲向了不远处自家那便宜师父李瘸子的房间。
他想要再找找，看能否再翻出一些符箓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近三月无人打扫的屋子里布满了灰尘。
事实上，他穿越之初，就来这处房间找了几遍，搜出了那几张符箓和吐纳法门。
如今再度搜寻，不过是侥幸心作祟下的挣扎罢了。
可令张纯元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真的有了新的发现。
法眼之下，李瘸子房间的床头柜下的地板，泛着奇异的微光。
“之前抠抠搜搜的用着符箓，确实没开过法眼搜寻房间……”
张纯元自语了一句，随即迫不及待的挪开床头木柜，撬开地砖，顿时，一处不大不小的暗隔随之出现。
而在这处暗隔内，藏着一个小木盒。
木盒无锁，只是简单的关合。
张纯元将之取出，打开一看。
顿时，一本册子，一节拂尘以及一小叠符箓映入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