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龙祖们

青色的星星们如雨，柔和地打在横推过来的土地上。

在多重力量的作用下，倾倒的世界中一切变成了梦境一般的质感。

不像是崩坏的土地，而像是飞在星空之间的浮岛。

发着光的青星碎片游曳在房屋之间，碎石们飘逸着回归各自原本的位置，残枝断叶重焕生机。

原本已经死后神魂飞散的无数生灵陆续恢复了生命，它们的魂魄像是被巨大的引力扯回来。

整个荒龙大森区上空是无数白色划空而过的光点，拖拽着残影追向叶一梦，成为了星光奔流中的一部分。

恍若一场忘记疼痛与死亡的梦境。

叶一梦亦是无数流星雨中的一颗，冲到了无数陆地碎块深处，随后那里仿佛炸裂般爆发出来更多的光芒，所及之处一切快速地修复着，重力也被调整。

在巨大的星体奔流冲刷下，西部州的无数飞奔土块们开始恢复，人们的魂魄被开始被推动着回归原位。

……

无垠的宇宙间，龙修星球像是一块蒙着黑灰的珠子，那些云雾是天道化身的呈现。缭绕间，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交织成网，像是天道的脉络，又像是束缚这颗星球的枷锁。云雾深处偶尔可见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仿佛某种古老而腐朽的力量正在苏醒。

六只身长千里的大龙聚在一起，无数的权柄之光与透明的龙神之力在他们附近徘徊。这些光芒每一片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那些是真正能修改世间法则之物才有的特征。它们的龙鳞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眸深邃而冰冷。

这里每一位，都是年龄远超雷煌的龙祖。

它们遥遥望着自己居住了万年的星球，眼中不满与计谋几乎要满溢而出。

附近的空间突然扭曲，一只鹿角紫龙的身影突然浮现在其中，看着同胞们望向自己的眼眸，它摇了摇头，龙语回荡在宇宙间。

“追丢了。”

几只龙祖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太可笑了。”

“快十万岁的星际舰队领头，追丢了一只不过几千岁的小龙，那雷龙真就这么快？

“你不会是快天龙寂灭了吧？下一次星际航行让你家重孙来导航。”

鹿角紫龙面对这些羞辱与诋毁之语，只轻佻地笑了笑。

它伸展着身体，身上各个部位搭载着机械设备逐一亮起，嵌入龙首的星际导航核心、替换了龙背脊椎的空间折跃装置、分布在龙翼边缘的星际通讯阵列……

就像一只穿着机械铠甲的龙武士。

“那雷龙有更高维的科技加成，空间折跃、虫洞加速、神权隐身……要我追上，可以啊，把你们的能量全供出来，我火力全开，可以试试。”

它是如此的自信，以至于众龙们闭嘴不语。

龙祖们知道：无论如何争执，整个族群下一个万年的星际航行，还是需要依靠这位领航员的引导，不然它们会迷失在无垠的宇宙间。

唯有旁边一直在呲呲笑着的粉色眼镜蛇状大龙还嘲笑道：“哟，还更高维的科技加成，说得像是你真认得出来似的，不过就是弄不明白人家的加速逻辑吧？”

它龙瞳甜蜜而邪魅，身躯细长而扭曲，整条龙像是巨大的粉色丝带，飘曳在宇宙间，扁平得侧身时几乎无法看见。

没搭理它，鹿角紫龙道：

“他的速度不正常。这个年纪，在宇宙间航行应该直接身体崩溃，而不是瞬息折跃出去数个维度。”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更高的星际航行工艺，还是特殊的时空穿越能力？”

所有龙突然噤若寒蝉。

宇宙间一瞬间像是出现了另一个太阳，照耀出去的光纤又猛地被黑洞似的引力拉拽回来。

比所有龙加起来都更加巨大的金龙浮现身躯……

不，与其说是龙，不如说它更像一个龙形的巨大金色机械航母！

它的龙首威严庞大，形似山峰，龙眼如同两颗巨大的恒星，每一片鳞片后面都隐藏着空间符文，隐隐闪过的光芒意味着它们正常流转，不时有小龙们在它的四肢、龙爪、腹部进出，或是搬运星际燃料，或是清洁、维护巨大金龙的鳞片防护层。

当它张嘴时，露出内部的高能粒子炮，炮口周围环绕着细密的金色符文，仿佛随时能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

纯粹的金色，纯粹的龙气，机械般的巨物。

鹿角紫龙回答：“都不是，是雷。”

“雷？”

“神明权柄级别的概念雷电，不知道原型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能飞那么快。”

“……”

金龙转身看向背后的一面巨大光幕。

它的身前，是一道道呈螺旋上升状的银色光屏，有成百上千道，它们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互相连接着着前者，乍看之下有些像叶一梦平时使用的系统光屏，再仔细看会发现那每一个光屏都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地面上是正乘着星浪的叶一梦。

他不停地在天旋地转中把破碎的陆地修复，眼看着原本化作黄沙风暴的西部州竟然是慢慢要被叶一梦摁住了崩溃之势。

“雷龙，和掌控星星的神明……雷霆之道，与逆转时空……有一点关系，但不太对得上……难道有两个上位者……不，哪来这么多……”

金龙眯起龙瞳，恒星运转着迸发出火花。

鹿角紫龙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由无数巨大光屏组成的画面，道：

“连这种法子都拿出来了？”

这些一个一个互相照射的光屏，一看就知道是在用一种名为“因果折射理论”的原理来进行规避，通过镜子与镜子、镜头与镜头间的反复跳跃来规避因果，是非常胆小而安全的观测之法。

“是啊，不用这么多光屏彼此传输，我怕他能顺着推衍过来。”旁边一只胖胖的白龙摇了摇头，“我做了上千个折射光景的镜子，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他正在倒转西部州整体因果结局。”

白龙的身躯像是个巨大的白色汤圆，通体圆润透白，龙鳞呈现出纯净的白色，龙角顶端呈现柔软的雪花状。但只呈现一秒，它的身躯、鳞片就不停变换着再也无法被观测到，彻底隐藏在空间中，似乎是一位擅长躲藏的龙。

“嚯……”

鹿角紫龙张着嘴，看着画面有些出神。

“他就是之前把整个星球重置的家伙。”

那些光屏们每传输画面一次，就有些微地变得更模糊一些，等到了众龙面前，偏偏光幕又巨大，于是画面已经糊得像素点都能看得清了。光屏上的画面像是被水浸湿的画卷，色彩晕染开来，边缘处甚至出现了扭曲的波纹。他的面容不停在画面中变得更加模糊，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抵抗叶一梦被观测的事实。

画面中不停虚闪着倒退时间的各种土块石碓，偶尔叶一梦飞掠着出现在它们之间。他的身影在模糊的画面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耀眼。青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出来，像是无尽的星河在他体内流淌。他的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一片星光，将破碎的土地重新拼接在一起。

“就是他……”鹿角紫龙喃喃自语。

“就是他坏了我们的好事。”粉色大龙的语气里带着恶毒与恨的气质：“也不知道哪来的上位神明，一个烂成一团的世界也要救，妈的，在这星球待了上万年，本来马上就能走的，又横生事端……！！”

它的龙鳞因愤怒而不停抖动着，呈现出鲜艳到近乎变态的粉红色，周围浮现细微的粉末，整个龙像是被鲜血浸泡的毒花，毒蛇之姿尽显，又浑身散发着甜腻的权柄气息，似乎是某种神龙，实在是恐怖——到底要有什么样的病态内核，才能在成神后都无法褪去蛇时的形态特征？

金龙出声，将愤怒的众龙们气势给压了下去：

“同胞们，不要心急。

“被上位文明的使者诏安，是我们的荣幸；被选作初次实验的胚胎，也是这颗星球的荣幸。从未如此长久地居住于一个星球，想必各位都已经难掩体内的厮杀之欲……我已给仙尊说明了情况。”

金龙看向龙修星球，它的眼眸里浮现着深沉的黑暗，浓烈的欲望。

“仙尊承诺，把它毁灭后，为我们安排一个可以尽情释放龙族天性的世界。”

众龙齐鸣。

鹿角紫龙皱着眉，游曳着飞到光屏旁，它还看着屏幕里叶一梦的身影有些出神，嘴巴里问到：

“有他拦着……”

“不重要。”

金龙露出了个笑容，残忍而嗜血。

这艘巨大的几乎可以遮蔽星球的生物战舰，表露出来了一种高维生物的骄傲，它近乎戏虐地说：

“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高维度的小权柄持有者。

“我们的至尊，维度强度位列第十界，在所有维度中的第十，更上面几近是无垠的虚空……而他，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神。”

金龙指着光幕中的叶一梦。

“这样的心智，这样的博弈能力，这样的脑力，绝不可能是上位创世级别的神明，你看他那借用诸天万界民众愿望的样子……可笑的神权运作之法，估计不过是个依靠信仰才能生存的低级神明。”

有龙问：“如果是因为维度差太大，看不起这个维度层呢？”

“……”

金龙抬起爪子，许多微小的龙族轰炸机在它手掌间徘徊，带着滔天的恶意指向叶一梦：

“那就给他个教训吧。他已然现身，阻碍这么多真龙的利益，估计连我们那些可悲的留在星球内的同胞中，亦有被他得罪者。

“给他布个局。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吧。”

鹿角紫龙不语。

它朝着屏幕看去，眼神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平静。

却在看到光屏的一瞬间被吓得往后飞了几分。

叶一梦正看着它。

不，准确地说，叶一梦正朝着它们监控所在的位置看，青色的眼眸被设备捕捉，光屏一层一层一层传输着画面。

模糊的、像素组成的青色眼眸立在宇宙间。

“你们是……？”

叶一梦疑惑的声音回荡在宇宙间。

众龙只觉得浑身冷汗。

被看到了？

怎么可能！

白色的胖龙冲刺着飞向金龙，无数银色轻薄的帘幕在它龙爪中展开，被这帘幕一遮盖，其后的一切竟然是融入了宇宙间，无法再被观测。

它挣扎着想用帘幕完全将金龙盖住，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错愕、残留着恶意与戏谑的金龙眼眸，两颗巨大的星体级光球与叶一梦的瞳孔对上了。

一人一龙隔着无数层因果折射的光幕遥遥相望。

下一个瞬间，光屏一幅幅接连熄灭！

连续崩塌的光屏用不到一秒就崩塌了三百多块，那是审判般的因果观测到来的速度。

再一秒，就会观测到众龙所在之处。

金龙愕然：

只是被一个折射了再折射，稀释千百遍的虚影看到，就被捕捉到了踪迹吗………！？

……

叶一梦只不过一个晃神，朝着旁边奇怪的动静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脚下一虚。

他踩空了。

【……完蛋。】

能量透支太多，无法精准控制身体了！

一块巨大的建筑碎块朝着他砸来，伴随着飞散的血液与家具，点点血珠砸到他的脸上，在一瞬间，叶一梦闻到了命运传来的血腥味。

也是同一瞬间。

天上地下几乎是一齐亮起冲天的光芒。

叶一梦的脚下数根突然像是活过来似的，树冠摇晃着枝丫，往上升腾接住了他。

天穹上黑夜被道道金光照得亮如白夜，一道温柔的洪流吐息如同清澈的瀑布，带着让叶一梦熟悉的命运系神明的气息冲撞而下，无数金鱼、粉莲、白花、透明涟漪在叶一梦面前扩散开来，挡住了隐隐有回归冲撞之架势的陆地断片。

无垠的华光间传来咏唱经文的声音。

一只染着青光的金鳞长龙从天边缓缓浮现，它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巍峨，龙鳞上刻满了佛经文字，每一片鳞甲都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天光。龙角如莲花瓣般层层叠叠，中间呈现镂空的花纹，露出无垠夜色与星空来，头顶端镶嵌着金色的佛珠，粉、白、绿三色流转在它半闭的龙眼间，瞳孔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慈悲。它的龙须细长如丝，末端点缀着微小的金色铃铛，随风轻摇时会发出清脆的铃声，仿佛梵音缭绕。

地上人间传来“佛龙！佛龙显圣了！”的呐喊声。

在这些哭喊声中，叶一梦下方的地面寸寸裂开，带着腐烂湿气的树根攀升着。

然后，地动山摇间，整个荒龙大森区竟然是浮了起来。

冲天的死气喷涌而出！

在不停崩塌的巨大裂缝中，在整片陆地下方传来的让所有生灵生畏的断裂之声中。

一只骨龙腾飞而出。

长三千余里，白骨上缠绕着树根，顶上是无数层层森林。

荒龙大森区竟然真的是一条龙尸！

它头骨的眼眶之中闪着两团并不名明显的幽幽绿火，像是闭着眼睛一般，带着死寂的冥息，静静立在西、南的交界处，把叶一梦连着后面无垠广阔的土地护在身后。

它空洞的身躯中树根深入，层层叠叠，俨然一个由腐土、兽尸、骨骸组成的迷宫，陆地断片无法越过穿过，只能硬生生砸在了它的龙骨上，失去叶一梦因果回溯的陆地就这么被拦截了下来。

天上佛光，地上白骨，两位大龙一齐出手相助。

叶一梦的命运眼中光芒突然亮起，他几乎要被这两条神明级别的大龙带来的因果光芒给照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佛龙轻轻游曳于夜色间，往下方飞去，它的声音洪亮有力。

“我的兄弟，多年未见了，这人间，你可还是那么喜欢。”

荒龙不语，像是一架真正的骸骨般不给予任何反应，只死死地拦住西部州的碎裂板块，直到佛龙快要接近了，它才盘旋着向上，逐渐与佛龙汇合。

以星光奔流为中心，两只神龙盘旋着飞于空中。

一时间周围生死因果时间空间重力物理法则所有的一切皆是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仿佛佛国与冥土一同降临。

叶一梦几人被拽着拉出了危险地带。

再回头，只见在滔天的龙气中，西部州已经恢复如初。

万家灯火亮起，星星点点。

死后余生的人们抱在一起，地面上传来了充满生机的嚎啕哭声。

“谢谢。下次早点来，别看戏了。”

叶一梦对着两条龙竖起大拇指。

然后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