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松骨叩雪七重问

（第一幕：茶鼎沸尘）

少年蜷在褪色蒲团上，膝头摊着半卷《南华经》。山风挤过窗棂，掀动经卷间夹着的枯松针，簌簌声惊醒了铜炉里将熄的炭火。

“师父，雅俗当真如雪泥鸿爪？“少年突然攥紧经卷，指节抵着某段“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批注。老者正在劈裂陈年茶饼，铁釜里的泉水翻出蟹眼泡，刀背敲击声混着松涛在梁柱间游荡。

茶刀“铮“地削下半片茶：“上等建窑兔毫盏，粗陶缺口海碗，哪个盛得住滚水？“老者将茶末扬入沸腾漩涡，“且看这雪浪沫。“

（第二幕：铜镜生苔）

三日后暴雨，少年在藏经阁擦拭古镜。铜绿在指腹留下腥气，水雾在镜面凝成珠帘，倒映的飞檐扭曲如蛇信。老者竹杖点地声混着雷声滚入门槛。

“镜中琼楼玉宇，可经得风雨？“杖头戳破镜面水膜。少年未及应答，檐角铁马突然挣断丝绳，裹着青苔砸碎在石阶上。

（第三幕：雪埋枯泉）

腊月初雪封山，师徒踏着冰碴寻泉眼。少年扒开积雪，露出干裂的井沿：“都说清泉涤尘，如今不过是个土坑。“老者解下腰间葫芦倒入井底，结冰声咯吱作响。

“三十年前饥民在此。。。“老者掬起带冰渣的雪，“你方才饮的茶，用的便是这泉脉之水。“

（第四幕：血画檀香）

清明做法事，小沙弥失手打翻朱砂盏。血色泼在雪白帷幕上，住持举着香板正要责打，老者却夺过香头在血渍间勾勒。

“昨日法堂供的牡丹，不也是斩了根浸在血水里养着？“老者将染血帷幕挂在殿前，香灰随风落在少年眉心，“你看，像不像落梅妆。“

（第五幕：雀噬金经）

盛夏暴雨前，抄经台飞进只垂死的雀。少年用金粉写就的《心经》垫在鸟腹下，老者却将经卷抽走换成自己的旧袈裟。

“释迦割肉喂鹰时，可曾计较过裹肉的布帛是不是贝叶经？“雀爪在细麻布上蹬出血痕，“你看，它在骂我们伪善。“

（第六幕：蚁溃丹墀）

秋分祭典，百官朝拜的丹墀下突现蚁穴。少年奉命浇滚油灭蚁，却见老者蹲在白玉栏边撒着糕饼碎屑。

“当年修建祭坛饿死的民夫，尸骨就垫在这些地砖下。“蚁群搬运着碎屑绕过御道金纹，“它们比我们懂什么叫忠君。“

（第七幕：灰烬菩提）

冬至夜，藏经阁走水。少年抢出几卷焦边经书，却见老者将残卷投入火堆，火星腾起化作漫天流萤。

“达摩面壁九年，影子里爬满虱子。“老者扒开灰烬，露出半截未燃尽的菩提子，“真佛从不避讳让香客看见灯油里的鼠粪。“

（终章：松针覆雪）

少年接任住持那日，山门外跪着饿晕的流民。他解下金线袈裟裹住婴孩时，听见廊下传来熟悉的叩杖声。

檀香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粗陶碗，碗底沉着那年铜镜的碎片，映出经堂梁柱间新筑的燕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