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砥柱惊涛

庆功宴的篝火还未燃尽，周洋已被带到辎重营的铸铁坊。关羽的青龙刀插在沙地上，刀柄缠着的麻布渗着新血——这是昨夜斩断闸门的代价。

“三个时辰。“丹凤眼扫过堆成小山的木炭，“三百具踏张弩的棘轮。“

周洋蹲下身，指尖抹过弩机残片的铜锈。这是他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汉弩构造，但眼前的部件显然经过改良。当他拨动望山侧面的青铜簧片时，原主记忆突然刺痛——涿县铁匠铺里，父亲就是这样被飞溅的铜水烫瞎右眼。

卯时二刻，铸铁坊腾起青烟。周洋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出分解图：“传统三矢连发需三人操作，若将牵引绳改为滑轮组...“他扯下裹伤布演示，却见铁匠们面面相觑。

“后生可知'物勒工名'？“老匠人举起刻着“河内工官“的弩臂，“官府制式，岂容更易？“

周洋突然抄起铁锤砸向青铜枢轴。在众人惊呼中，扭曲的部件弹开簧片，露出内部断裂的铜芯。“此批军械皆被动了手脚。“他举起三枚形制不一的棘齿，“河内郡的'山'字纹，广阳郡的'日'字纹——有人混用了三地军械。“

关羽的刀鞘突然压住他手腕：“何以见得？“

“将军请看。“周洋将不同棘齿拼成齿轮，“公差超两分，连射时必卡弦。“他想起在兵工厂参观时的公差标准，“当用黄铜垫片补偿误差。“说罢扯下皮甲镶边，削成薄片嵌入机括。

试射的嗡鸣惊起飞鸟，三支弩箭穿透百步外的皮甲。张嶷突然单膝跪地：“末将失察，请将军治罪。“周洋这才发现，弩机木托底部烙着范阳亭的驿马徽记——正是原主家乡的标记。

申时暴雨突至，周洋奉命查验军械库。当他掀开第十七个油布篷时，阿七的尸首正蜷在箭垛旁。少年手心紧攥半枚玉玦，缺口处的新茬还带着体温。周洋翻过尸体，后颈的紫斑赫然是鹰爪功所致——这手法他在维和时见过，是专拧颈椎的杀招。

“好个忠勇义士。“军法官的皂靴踏进水洼，“私藏逆贼信物，当就地正法。“

周洋突然扯开阿七的衣襟，露出胸口的烙伤——这是官奴印记，边缘却覆着层新皮。“大人明鉴，“他蘸着雨水在地上画符，“黄巾军的'甲子'纹应左旋，此玉玦刻痕右旋...“

剑光乍起，军法官的环首刀已劈到面门。周洋旋身避开致命一击，腰间的青铜司南却被打落在地。磁勺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军法官的铁护心镜——那里面掺了磁石。

暴雨中响起一声唿哨，二十名披甲锐士从粮车跃出。周洋被逼到墙角时，忽然瞥见粮袋上的“幽“字官印。他想起卢植的批文，幽州军粮本该半月后才到。

“好个指鹿为马！“关羽的怒吼压过惊雷。周洋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已被青龙刀挑上半空。电光火石间，他看见张飞的丈八蛇矛穿透七层粮袋，霉变的粟米如黑瀑倾泻——那分明是泡过水的陈粮。

混战持续半柱香，周洋的环首刀砍卷了刃。当他用弩机零件砸碎最后一个刺客的膝盖时，中军帐方向突然腾起狼烟。那是刘备遇险的讯号，三短两长，恰如演义中血战黄巾的章节。

周洋抢过战马冲向主营，耳畔风声裹着焦糊味。辕门处横着十余具尸体，皆被重器击碎天灵——正是张飞的杀招。他滚鞍下马时，瞥见刘备的雌雄剑插在土中，剑穗系着半幅素帛。

“小友来得正好。“刘备的声音从望楼传来，平静得可怕。周洋抬头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卢植的帅旗正在三里外徐徐而降，取而代之的是“董“字大纛。黄巾军的赤巾混杂在官军阵中，像血丝渗入瞳仁。

关羽突然将周洋推上云梯：“广阳城防，可能一搏？“

城墙在雨中显出轮廓，周洋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看见护城河的水位异常下降，瓮城马道的青苔有拖拽痕迹——这是他在工兵团学的爆破前兆。当他把耳朵贴上垛口时，地底传来的凿击声与记忆中的隧道作业完美重合。

“快撤...“示警声被轰鸣淹没。广阳城墙如积木般崩塌，硝烟味刺得周洋泪流满面。这不是黑火药，是混合了硫磺与油脂的汉代土炸药。黄巾军的敢死队从地道涌出，为首者额间刺着“苍天已死“的靛蓝刺青。

周洋跌落城墙时，腰间玉玦突然发烫。他听见张角信徒的诵经声穿透喊杀，看见刘备的白毦兵在毒烟中成片倒下。混乱中有人塞给他半块虎符，冰凉的触感刻着“幽州刺史“——这不该出现在184年的战场。

子夜时分，周洋在尸堆中醒来。他摸到怀中的等高线地图，羊皮已被血浸透。当北斗七星指向残破的帅旗时，他忽然笑出声——史书记载的广阳之战，本该在三个月后才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