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怀中玉瓶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集市入口传来，那声音似远似近，像是很多人在走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吉安好奇地循声望去。
那并非是常见的马车，而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长袍人拉着一辆穿衣服的车缓缓走来。
车上坐着几个赶集的乘客，他们神色各异，不时有人起身，跳下车后融入熙攘的人群。
长袍人在集市中艰难地穿梭，路过柴山的肉摊时，柴山满脸堆笑，扯着嗓子热情招呼：“呦，老吴，买肉吗？来一块？新鲜着呢！”
被称作老吴的长袍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摊位，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周劲夫的鞋摊走去。
老吴站定在鞋摊前，微微俯身，他那皮肤坚硬如甲的手指缓缓抬起，指了指摊子上一双崭新的布鞋。
此时，胡丹刚喂完奶，轻轻将孩子交到胡云手中，便立刻起身，脸上挂起微笑，迎上前去：“客人，您想买鞋？这可都是我娘亲手纳的，做工精细，三十文一双，还送鞋垫呢，保准比别家都便宜。”
老吴没有说话，只是那梅花般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几声怪异的吱吱叫声。
囡囡原本正津津有味地舔着糖葫芦，见状，好奇地仰起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老吴，悄悄对吉安说道：“哥哥，原来他是个哑巴，啊呜啊呜。”
吉安连忙瞪了妹妹一眼，轻声呵斥：“别乱说话，要懂得尊重别人。要是惹恼了他，把你抱上车拉走，我可不管你。”
囡囡一听，嘴巴立刻撅得老高，小声嘟囔着：“哼！不说就不说！”
说完，便又伸出小舌尖，继续舔着手中的糖葫芦。
就在胡丹夫妇面面相觑，对老吴的意图摸不着头脑时，一旁的柴山翻译道：“他是在问能不能试穿一下。”
“能，当然能！”
胡丹一听，立刻手脚麻利地拿起两个鞋垫，仔细地放进鞋子里，双手递向老吴。
老吴也不含糊，从长袍里凌空伸出两只长满硬壳的怪异双脚，动作熟练地穿上鞋子。
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梅花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您是想要两双？”
胡丹这次竟无师自通，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递上第二双鞋。
老吴又从袍子里伸出一双脚，稳稳地把鞋穿上，随后再次伸出手。
就这样，一双又一双的脚不断从袍子里伸出来，不多时，十五双鞋子都被他穿在了身上。
随着鞋子越穿越多，老吴的身形也愈发高大，竟渐渐超过了集市的棚子，脑袋一不小心碰到了上面悬挂的喇叭花灯笼，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车上剩下的几个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纷纷被掀翻到地上。
他们狼狈地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骂骂咧咧地赶集去了。
胡丹忙得满头大汗，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
她直起腰，抬手擦汗的瞬间，目光触及老吴的全貌，整个人瞬间僵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老吴，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一只巨大的蜈蚣精！
“别害怕，老吴人很好的，下次进山你们也可以找他。”
见这对夫妇吃惊的样子，一旁的柴山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蜈蚣精的身体缓缓落下，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草药，转身便要离开。
“哎，你不能用一根草买我的鞋！”
胡丹回过神来，心急如焚，抬脚就要追上去阻拦。
胡云却一把拉住了她，神色平静地拿起那根草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缓缓说道：“丹儿，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一株百年的金银花，可比那些鞋贵重多了。”
“百年的金银花？”
胡丹满脸疑惑，接过草药，翻来覆去地打量着，眼中难以置信。
胡云接着解释道：“这金银花可是炼制百草液的一味重要原材料，等为娘再凑些药材，就可以兑换出百草液，给你和两个孩子提纯血脉，让咱们成为真正的狐族。”
“娘，可我……”
胡丹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娘，可我还是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和相公白头到老。”
胡云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目光温柔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我的丹儿，为娘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当你爹慢慢老去，最终离开人世，我才真正懂了妖人有别。这些年，娘的想法也在慢慢改变。”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凡人的寿命终究短暂，和妖族悠长的岁月相比，不过是转瞬即逝。就算你不想改变，难道你忍心看着大宝二宝长大成人，然后慢慢衰老死去，而你这个当娘的却依旧青春永驻，容颜未改吗？”
“那娘你只凑给大宝和二宝的百草液就行了，我就不要了。”
胡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金银花，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一丝倔强。
周劲夫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妈，俺媳妇，恁俩搁那儿说哩啥呀？俺咋一句都听不明白。”
“问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妈有个好女儿，你有个好媳妇，给你生了俩儿子，你只需要努力打铁，给他们挣钱娶媳妇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
胡云微微皱眉，对周劲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斥责，态度明显不太好。
周劲夫听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只能挠挠头，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工具。
“什么？难道这老太太是妖？”
吉安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大惊。
回想起这两天的奇妙经历，再加上结识了狐蓁蓁，他已然确认世间真有妖怪存在。
此刻，他只觉得汗毛倒竖，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老太太在这儿住了四五年了，自己和妹妹每日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有时候晚上还往她家跑，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而且，丹丹婶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是不是意味着丹丹婶也是妖？她的两个儿子……
吉安忍不住扭头，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周劲夫。
原来，最危险的不是他们兄妹俩，而是周叔啊，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儿，吉安连忙抓起妹妹的手，悄悄地往角落里挪了挪，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随时准备起身逃命。
“哎呀，这里果真有宝贝啊，真是来对了。”
这时，一个身着华丽袍子的驼背人慢悠悠地来到摊子前。
他脑袋窄小，两撇八字胡微微翘起，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一张纯金小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人肯定很有钱，是个土财主。”
吉安心中暗自思忖。他从小跟着爷爷打铜器，对金属的质地十分熟悉，虽然铜器的色泽和黄金相似，但只要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细微差别的。
“来瞅瞅，想要点啥嘞？”
周劲夫满脸热情地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你那些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
金面具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了吉安的脸上。
他微微弯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温和地说道：“小朋友，能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我看一看吗？”
“客人，东西就在这里，你看是用钱买还是用东西换？”
吉安学着周劲夫的样子，把山鸡放到金面具面前。
金面具瞥了一眼山鸡，微微点头夸赞道：“哟，狐丘的锦毛长尾鸡，的确是比较罕见的东西，以往的话我会出高价买它，但我说的不是它。”
“不是它？”
吉安一愣，除了这只鸡，他身上就只有那个长命锁和几十文钱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怀里的长命锁，坚定地拒绝道：“不行！这是非卖品！对我很重要，绝对不会卖的！”
“一把赐福佑安锁而已，不过是经历了几重法力加持，算不得什么宝贝。”
金面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直接点明道，“我说的是你怀里的那个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