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庙
岚岫后脚踩进阵门裂隙里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裂隙合得极快,也幸亏关得快,因为她看见了一瞬晏初的冷冽身影。再多耽搁两秒,她怕是立刻又要被人定身逮回殿里去。
竟然真让她误打误撞逃出长老殿了。
岚岫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在禁制内检查过一遍笔和卷轴时,岚岫心里便隐约有了计划。她没低估晏初的反应速度,于是从破开禁制到躲进阵门里,整个过程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还挺刺激的。
阵门里一片漆黑,谈不上什么前后左右,也没有明确的出口。
岚岫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伸出右脚试探性地点了下周遭。眼前黑得根本看不出虚空或者地面,她有一瞬怀疑自己飘在虚空中,但脚下却切实踩到了地面。
她顿了顿,抬腿向前走了两步。意料之中没有一脚踩空,但也没出现任何变化。
岚岫抿了下唇,浅色的眼珠缓慢滚动着扫视了一周。
这种黑暗环境带着一股虚幻的混沌,很难让人安神放松。她有点恹恹地垂下眼,再次打开手里那蓝皮卷轴。
自从进了阵门这片黑暗里,她手里的毛笔和卷轴画面都不再发光了。不是黑暗盖过的,这种光灭更像是一些法则制衡相抵。岚岫手里的法器大约都失了灵。
她捏着卷轴和笔,趿拉着脚步往前走着。好在没两步便有道细微的白色裂缝出现在眼前。
岚岫眯了下眼,捏着笔杆碰上裂缝。那白色裂缝丝毫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如同先前一般的阵门裂缝。
另一端虽然依旧昏暗,但松柏山石清晰可见,显然正是出口。她踏出阵门,踩在山道上抬头,才发觉面前是一座漆黑的山庙。
阵门裂缝和先前一般,在她完全踏出后便迅速合上了。
岚岫再次打开手里的蓝皮卷轴检查。大概是因为踏出了阵门,画卷上那座朴旧房屋处的笔墨再次亮着微光,细看之下与眼前的这座山庙模样竟然有三分相似。
“是类似传送用途的吗?目的地只有这座山庙?”岚岫低声咕哝了一句。
夜晚山林寂寥安静,只有枝叶轻缓的摩挲声音。她的声音散在山间,并未等来任何回应。
左右没有别的选择。岚岫快步上前,心里默默道了声抱歉,然后拍了拍山庙院门。似乎这里很久没有人再来,她摸到了满手灰尘。院门也很沉,那门上的金属拉环似乎只是装饰,无论推拉都纹丝不动。
岚岫将垂落脸侧的长发别到耳后,又把宽厚袖摆往胳膊上挽了几道,反复试了几遍。
不知道原身体能如何,但现世时的岚岫体能差得很。这么一通折腾,她额间已经微微沁出薄汗,疲惫感翻滚着上涌。
运气似乎已经在逃离长老殿时消耗了个干净。她没有办法,小臂紧贴院门借力支撑身体,慢慢地喘着气。
岚岫微微皱起眉,长长地吐了口气,扯着嘴角嘲讽笑道:“好像还不如回去乖乖被逮呢。”
这话一点不真。
因为下一秒,她便眸光一亮,抬手挥动毛笔试探性地在门上也划了一道,然后左手掌心再贴上院门稍微使劲一按。
“吱呀——”
院门应声而开,露出了内里蜿蜒石道,尽头连着山庙门柱。院子里有一株壮硕的云杉木,半倚着院墙半倚着庙檐。高处枝叶繁茂葱郁,与庙外山里最常见的苍松混在一块,却不显突兀。
身后的漆黑密林中传出了一两声鸟叫。有白色飞鸟拍打着翅膀,跟着岚岫飞入庙中,停在了云杉枝头。
先前晏初说过,那是山里最常见不过的雪雀。
岚岫撩起眼皮看了眼,转头合上了院门,沿着小道走进了庙中。
庙里空间不大,陈设也简单,只在正中放了张方桌供台,恭恭敬敬摆着些瓜果。供台的里端摆了一坛香炉,炉中线香还没燃尽,亮着星点火光,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冒出再逸散在空气中。
岚岫将卷轴与笔收回镯子内,借着门外昏暗月光,从供台边缘摸到了一包线香和干净的火柴盒。
她将火柴盒握进手心,转身又出了山庙。
先前院门不开大概也是被设了什么禁制,而目前看来,她那支毛笔似乎能轻松破除这些封禁。
还怪好用的。
既然需要用到禁制封印,直觉告诉她,这座山庙院内必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幸亏白日补足了觉,岚岫此时精神异常,在好奇心驱使下绕着院墙慢慢走了一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株云杉木前。
云杉木与院墙相接之处并不完全贴合,于是阴影下墙砖缝隙颜色很深。
踏进院里的时候岚岫就有些在意,从外面看着这应该是一座不小的庙院,但怎么进来却只有一间小小的主院立着?
她猜庙中还有障眼法掩着什么。
那只小巧的雪雀就站在她上方枝头,歪着脑袋看着岚岫的动作。
岚岫目光在云杉木上停了好一会,然后再次从手镯中取出了破阵笔。她右手中指抵住漆黑笔杆,大拇指与食指捏住笔身,将笔尖那灰白毫毛点在了云杉木上,再沿着枝干横着一路画过了交接的缝隙之中,最后落到了院墙的青砖瓦砾之上。
收笔以后,缝隙之间忽而发出极亮的白光,在昏暗夜色中显得异常刺眼。岚岫眯起她那双浅色的眸子,下意识抬起手挡了一下光线。
她感觉好像有丝丝缕缕的雾气自白光中逸散出来,将她包裹彻底。鼻间忽然闻到一缕幽幽的冷香,周遭顷刻间改换了模样。
岚岫好一会才适应了光亮,犹豫片刻,用破阵笔杆当作发簪,三绕两绕将长直如瀑的黑发固定在脑后,方才放下手。
迷雾彻底笼罩了过来,让岚岫再分不出东西南北。指尖垂下触到潮湿白雾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了空灵失真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是谁?”
“你好像占了我的位置。”
对方只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吐字逐渐清晰了起来。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幽怨意味,似乎贴着她的后脑勺在响。
听起来像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