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特么是爹!
从孟津到洛阳,四十里的路,就在这嬉戏打闹的氛围下度过了。
过了邙山便是洛阳。
远远望去,这座大夏国都可谓是气势恢宏,往来商旅行人不计其数,端的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孟津在洛阳以北,入城当走徽安门或安喜门。
秦无羁选了前者,因为洛阳县衙就位于徽安门后的第二个坊——道光坊。
不多时,三人两马到了徽安门城楼下,秦无羁和霁无暇都分别出具了自己的“公验”,金吾卫勘验过后便放行了。
洛阳城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封建王朝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为了抑制不必要的人口流动,民众想要入城就必须出具官府凭证。
秦无羁出具的“公验”叫“过所”,代表他是一个可以自由行走全国、出入城池的良民,不过这种凭证有效期比较短,每隔一两个月就需要找个大城申请延期。
至于霁无暇出具的“公验”,他没看也没问,不过大概率比自己的“过所”高级就对了。
入了徽安门,路过紧邻北城墙的道政坊,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道光坊了。
洛阳县衙门前立了两尊不大的汉白玉狮,中门高度也不足两丈,看上去气势和“恢弘”二字完全沾不上边,顶多能称一声“威严”。
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衙役,容貌很是相似,身形算不上威武,不过挺胸昂首的倒也十分端正、有一股子精气神。
秦无羁下了马,上前递出一封信:“两位大哥,我得海知县传信,特地前来拜会,烦请通报。”
其中一位衙役瞥了秦无羁一眼,接过信封刚准备迈步,便发觉手感有些不对劲。
掀起信封一看,原来下面还藏了三枚大钱。
他与同事对了一眼,立马将大钱塞回秦无羁手中,并道:“既是与知县老爷有约,我自当通报,只是这意思就不必了,若让老爷知道了......”
秦无羁眉梢一挑,将大钱又塞了回去,轻声笑道:“不过是一碗茶钱而已,日后小弟或许会频繁出入府衙,少不得要让两位大哥烦心,权当是先作个赔礼了。”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那衙役点了点头,收入了口袋,同时也换上了一副和气的笑脸。
“老爷看了一上午文书,正在后衙小憩呢,你既是应他书信前来拜会,那就不必通报了,随我一同进去就是。”
“如此多谢!”
“不必,不必。”
秦无羁跟在这名衙役身后,径直入了洛阳县衙,简单聊了几句,问得这两位守门的差役分别唤作李泰、李霖,乃是同胞兄弟。
稍作观察后,秦无羁试探问道:“诶,这衙内为何如此安静?就算没有案情需要升堂,为何也不见差员行走往来?”
李霖的回答颇为老实:“上个月,城郊外发生了一件大案,老爷非常重视,把大部分人手都派去收集证据,想要尽快破案。唉,可惜时至今日,这案情依旧是进展迟缓。”
“是什么大案?”
“这......”李泰憨笑道,“这就是衙门的秘密了,若没有老爷的准许,我可不能跟你细说。”
刚说完,他又板着脸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拿一贯钱贿赂我,也绝无可能!”
“......”秦无羁这下不接话了。
开玩笑,你就算愿意受贿,哥们我还不愿给呢。
毕竟全身上下总共才五贯钱......
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后衙,终于见到了躺在塌上小憩的海知县。
一个身材不算高大、容貌有点普通、体型有点微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
海知县单名一个宴字,秦无羁还记得曾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取自『海晏河清』,寓意天下太平,同时也是一种期望。
这个名字是海知县已故的父亲所取,当年他的父亲海清奉旨治理黄河水患,率领民夫清淤挖沙、疏浚河道、修筑堤坝,花了整整十三年的时间终于“驯服”了这条华夏母亲河。
可惜的是,在最后一座堤坝封土的那一夜,海清终因过度劳累倒在了河堤上,第二日便离开了人世。
事后,朝廷不吝追封,新继位的当朝永徽皇帝,为海清取谥『文靖』。
海晏大抵也是继承了其父的意志与品质,进士登科后便被朝廷外任知县,为官五年便将当初只是“下”品的宿县,治理得政通人和、风清弊绝、百姓安居。
所以两年前,海晏迁任洛阳知县前招揽自己时,秦无羁是犹豫了许久的。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能在古代遇到一个好官,而且还是赏识自己的好官,如果错过了很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不过终究还是来了,因为海知县在信里是的措辞是真的很给面子,同样也看得出他是真的缺少一个得力的臂助。
李泰在门外不轻不重地呼唤了一声后,海晏手撑着脑袋缓缓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后立刻便欣喜笑道:
“叶蓁!哎呀呀,本官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说完便立马起身来到秦无羁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不松开:“洛阳为官不易啊,本官一直以为只要恪守本分,便能把这父母官做好,可到了洛阳才发现......唉......”
一旁的李泰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他心里面已经把秦无羁给抬到一个不错的高度了,主要是这哥们长得又帅,而且气息绵长,一看就知道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只是没想到,知县老爷竟会如此看重他,连鞋都穿反了。
秦无羁笑答:“洛阳岂止是为官不易,普通百姓在这皇都居住也是大不易啊,所以海大人心有愁绪,也是在所难免的。”
海晏一听,笑问道:“叶蓁啊,你这两年游历燕赵之地,怎的也知晓这洛阳的情况?”
“嗐,路上结识了一位朋友,她对洛阳的情况颇为熟悉。”
“哦?能让你以朋友相称,想必也是位侠义之人。”
“那可太侠义了,她名叫霁无暇,江湖人称飞雁女侠,是恒山派掌门清霞真人的亲传弟子,海大人可曾听说过?”
“霁无暇......原来是她啊。”海晏点了点头,“此女的江湖事迹,本官倒是不怎么了解,不过她的家世嘛......”
秦无羁一听,立刻起了兴趣:“我多次询问,她只是敷衍,还请海大人为我解惑。”
海晏笑呵呵道:“她既然不愿与你明说,那本官也不好插嘴。反正这洛阳城说大不大,你若是愿意留下来襄助本官,要不了多久便能自己找到答案。”
好家伙,还卖关子。
飞雁女侠总不可能是皇室公主吧?
谁家公主放着清福不享,眠霜卧雪仗剑江湖啊?
“海大人,您这是话中有话啊~”秦无羁笑道:“说起来我很是好奇......您说您这堂堂一县父母官,管着洛阳百万人口,为何时过两年还是希望留我在身边效力呢?”
海晏摇头苦笑,两手一摊道:“还能因为什么?苦于无人可用呗!”
说着便仰天长叹,朝西北方向行了一礼:“本官蒙圣恩、继亡父衣钵,自为官之日起,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可这卧虎藏龙的皇都洛阳,本官是处处掣肘使不出力,心中的抱负实在是难以施展。”
“赴任洛阳知县的次月,平远伯之子强抢民女,本官接到报案后立刻就派出人手将其抓来。本想着拿他来杀鸡儆猴,立起衙门的威风,结果人刚抓到衙门,京兆府......唉......就来要人了。”
海知县不说,秦无羁也猜出事情的后续了。
堂堂伯爵之子,玩了个民女而已,哪怕事情捅到乾元殿上,皇帝最多也就是下一道禁足罚俸的口谕罢了。
勋贵子弟,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知县来管?
秦无羁抿了抿嘴,干笑道:“海大人,您估计是高看我了,无羁一个安济院里长大的穷小子,哪敢把刀架在那些勋贵子弟的脖子上?要不您......另请高明?”
“哎哎哎,你这年轻人,有话慢慢说嘛,干嘛着急着走呢?”见小老弟摆出一副告辞的架势,海晏立马就移步到门口,两手一伸拦住了去路,哪有半点父母官的样子?
不过这般表现,也更说明他是真的求贤若渴了。
“本官没想着让你去对付那些纨绔子弟,只是有个案子衙门里的差役实在没能力查,案子又恰好涉及到江湖门派。所以思来想去,本官也只有请你过来帮帮忙了。”
“噢~~原来是江湖之事啊。”
“是啊,这你总不至于推辞吧?”
秦无羁指了指海晏的鞋子:“海大人倒履相迎,诚意满满,所托之事应当也在无羁的能力范围内,若是再做推辞,多少有些不识抬举了。”
“不过......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哦?你且说来。”
秦无羁当即把小满月的情况作了说明,不过所说之话半真半假,毕竟小满月涉及晋商走私青盐一事,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此海晏听到的故事里,小满月是在宣平城一带被秦无羁意外所救,不仅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同样也契合这两年他游历江湖的路线。
“新罗婢啊......”海晏听后,摸着胡须略作思量。
“正好,我认识一位致仕归休的翰林院学士,他的宅院如今在牙行挂牌出售。价格嘛......也不贵,本官为你牵线,直接绕过牙行,只消五十贯以内便能拿下。”
“......”秦无羁愁眉苦脸道:“海大人,您觉得我像是能一口气拿出二十多贯钱的人吗?”
“你没有,本官有啊。”
“哦?”秦无羁往门外望了一下,李泰早已不见了,便挑眉笑道:“海大人,洛阳居不易啊,虽然您月俸不低,可二十多贯钱......”
海晏哪里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本官意要帮你,你倒好,竟敢污蔑本官!当年先父为治理黄河水患劳累而死,圣上多有赏赐,本官这些年来未动分毫。”
“本是想用来给母亲养老的,不过她老人家身子还算硬朗,本官的俸禄也还够用,权且借你拿去买房吧。”
秦无羁刚要道谢,又听他言:“不过事先说好,本官这钱不能白借,也是要收利息的。”
“九出十三归?”
海晏不言,抬起右手,竖起四根手指。
“月息四分?”
“你当我放高利贷呢?吾乃朝廷命官,岂能做那等腌臜之事!年息——四分!”
秦无羁下一秒便单膝跪在了地上:“愿为大人驱使!”
男儿膝下有黄金?现代人不跪古代人?
这特么是爹!
此时不跪,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