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下凡
上九天,踏仙阶。弃诸天神佛,背道而驰。云雾缭绕,再踏仙阶,已走下凡了。天爷孙女,灵山宠儿,也抵抗不过天劫来时,落于尘埃。
神佛仙道妖魔鬼怪都需要不断修行,修为只有不断长进,才不至于等到修为用尽只能化落于凡间重新修为一切重来,人不修行,只能生生世世落在轮回,倒转在地狱里,或为人身,或为畜牲作罚。
天有文娇惯顽气,终被罚落人间。离开的那一天,没有谁来送她,只有她孤独地踏下重重仙阶。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背后,诸天神佛,还有她的朋友们,水神、月老等,她的天爷爷都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一趟,是她的命中注定。
她此刻可有后悔,后悔为天上神,却懒于精进修为,恰动思凡之心,只能离去,离开这熟悉的家,去往人间炼狱。
“有文,人间并不像你看到的花团锦簇,五光十色,山河远阔,也不是只有飞鸟与鱼,人人和气。你现在需去找一适合你的清静道场闭关去,止念,不许再轻易动心了。”
天爷爷的话,天有文却听得糊里糊涂,不肯放在心上。
才落得个,再无转圜之地。
北地有一尚书之张家,其正堪败落之际,于中秋那天,张本大人喜获第四个女儿,张四小姐,闺名为有文。
张有文从小三步一摔倒,稍稍大了,学业也不精进,能让她快乐的事是,出门逗猫逗狗,喝茶与,一掷千金。
她最擅长的事就是把口袋里的钱花光,然后喜气洋洋地回家去。
因此,她的未来夫家,看她,如眼中刺肉中钉。
包括她的未来夫。
她的未来夫可是一个长进人,虽然从小就被长辈们把他们绑在一起,但,她是知道他有多长进的:他想娶个公主。他想做驸马。可能的话,他还想做皇帝,然后踹了公主。
她的未来夫的野心明晃晃地就写在了脸上。和一见她,就阴晴不定的脸色上。
所以,张有文现在已年满十八了,她愁啊,她愁怎么就无价的芳心砸在了这么个薄情势利汉的身上?
势利汉也愁啊,堂堂商贾之子,虽然是高攀了张有文,可却想娶公主,前后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路可怎么走才好?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游湖的船中,丫鬟小厮们静悄悄地看着这两个祖宗,大气不敢喘一声。
这两个祖宗都是自我的不行那种,他们人微言轻,贱命一条,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张有文看了看对面的势利汉薄情郎,一手搭着下巴,苦苦思索着。
“我们什么时候解除婚约?”到底是薄情郎更着急,先忍不住问她。
张有文暗叹口气,轻声细语:“我不好么?”
程度民说:“你好,你真的是个好姑娘,但是我不喜欢你啊!”
张有文叹了口气:“那你不喜欢我,你要离开我,你得自己想办法啊,你问我,问不着的呀。”
程度民本来挺无奈的,听了这话,冷冷地看着张有文。
他就不该对这女子抱有什么幻想,她思维异于常人,明显特征就是没心没肺。她怎么会真的伤心呢?她就没有心。
程度民生气了。
张有文倒了杯茶慢慢品了两口,感觉到无聊又伤心,起身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两岸灯晃晃夜色里走来走去的百姓们。
夏天的风迎面拂来,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心旷神怡。
她虽也有苦闷之时,情郁郁之时,但总不过一刻便消停。似天生有神力,令她不会久留于苦境中。
“我真想把你推下去。”头顶上一道暗恻恻之男音传来,她惊吓回头,抱住自己退后了两步,怔怔地看着居然起了杀心的薄情郎势利汉子。
张有文怒了,一跺脚:“程度民,你至于么?”
这湖是游不下去了!
张有文叫来丫鬟去让船夫靠岸,待船靠了岸,她便自己拎着裙角跳了上去,没有回头,直接就走了。
任谁都看不清这女子竟然是心系于被她丢在船上的那个男子的。
张有文走在左右商铺中间的石板路上,一直慢慢地往家里走,眼睛不知何时湿淋淋的。
丫鬟看到四小姐脸色白得像粉涂多了似的,担忧紧张,却一点不敢显出来。
张有文停在了张府门口,看着大门上的牌匾,眼神忧伤,脑子却清楚不得了:“待父亲辞官那天,就算我不把这婚约作废掉,程度民家也会来主动作废的,不如我主动作废。”
“四小姐,您的意思是,就把这事提上来干了?”
丫鬟这才敢张口说话。
张有文点头:“现在就干。”
丫鬟:“……”
说时迟那时快,张尚书的书房门就被从外头推开了。
书案上正摊放着告老还乡的奏折,朝堂上风云变幻,夺位之争就在眼前,张尚书也不知道跟谁,好像谁都有可能成为新皇帝,所以就只好一咬牙一跺脚,索性乌纱帽不要了,保命要紧,他就先撤了。
反正他老了也糊涂了很久了,也举荐了新人了,那新人,正是他那为人低调,与人为善的清流,羌欢。
“爹,我不想嫁给程度民。”
张尚书从窗前回过身,望着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成熟不成器的四女儿,气的鼻孔冒烟:“你不成亲你想作甚?”
“我不嫁给他。”张有文眉眼清冷无情:“死都不嫁。”
张尚书气的心口痛:“你到底想干嘛?你今晚不是刚和他去游湖了!他家有钱!你不是也知道钱才能买到你的快乐吗?”
张有文说:“他不是良人,他不是任何一个女子的良人,他只爱自己,他这一生到死都只会爱他自己。”
张尚书摇头:“你中伤人家干嘛?你不嫁就不嫁,你……”
张有文说:“我没有中伤他,他从小耳濡目染,心为利生,怀以奸计,目光短浅,又霸道强横,从不为别人着想,不善者,倾心一时可以,却不能托付终生,否则一定呕血而亡。悔之晚矣。”
张尚书被她一连串的人身攻击,无语到笑了:“我看他挺好的,斯斯文文的,又会做生意,不吃亏,守得住家财,在外又与人都能交好,必不是无用之人!”
斯斯文文,却杀心说动就动,一双眼,黑得看不到人影。
张有文觑见书案后的椅子走过去坐下,优雅笔直地坐着说:“我不嫁他,明天一早就请父亲大人去解除婚约。要不然,我坐这里,我就拿着你这个明早要给皇帝的奏折不动了!”
张尚书闭上眼睛:“造孽,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妖女呀!”
“因为有缘呀!”张有文却微笑地拿着奏折看着窗前老者叹道。
第二天一早,小厮备好了马车,载着张尚书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去了那程商人家中,带去了来意,便不容被拒绝地挥一挥衣袖,走了。因为还要赶着去宫里上早朝办正事!
程度民没睡醒就被一巴掌拍醒了。他怒不可遏地瞪着眼看过去,看见是自己的父母亲大人站在床榻跟儿,什么脏话也骂不出来了。
父母亲大人在耳边一顿输出,左右夹击,说痛快了才肯摔门离去。
留他一人抱着被子,委屈地掉下来眼泪,终于能骂出声,却夹带着哽咽:“张有文,你真该死啊!”
话说那头,张尚书成功辞官,下了朝,一路面带沉重。
本以为是作态给别人看以表对这黑暗朝堂的不舍,却到了马车跟前儿,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羌欢终于忍不住快一步挡在了老师的跟前儿,阻住小厮掀开车帘的举动,低头望着张老师:“师傅,你为何忧愁?”
张尚书拍了拍徒儿的手:“有心了,和我一同上车,我告诉你吧!”
“好!”
羌欢扶着老师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踏了进去。
路过的大臣们看到师徒情深这一幕都笑了笑。
宰相道:“羌后生,是个可厚待的人,知恩善事,可托付之。只是……”
“还有只是?”旁边的儿子问。
“只是不知是一时,还是一世?”
世人性识无定,宰相年老多疑,宰相的儿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断言一时也不断言一世,只道:“到底没血缘,谁知道呢。”
这世上人、事,没一个,不需要用时间去滤。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同一辆马车,驾车而去。
尚书辞官的消息,一下朝,便有程商贾的朝中朋友过来第一时间告知,本以为能看见程商贾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未想,程商贾听了之后,鼓掌大喊两个字:“好!好!”把人留下来吃饭了。
程度民也被叫过去得了父母青睐:“儿是否早知道他家辞官的事,你早做了打算呀?我看那张家四女儿也不会舍得你,必定是你从中促成了事。”
程度民也挺惊讶的,但却带上笑脸回应道:“确实如此,她去哪儿找我那么好的人,怎么舍得我,你们早上也不听我解释就动手……”
“哈哈哈!”程商人大笑道,“不做官那就是一个老百姓,没钱又没权,配不上你了。等明年你去考个状元吧,你去进官场,必定比别人做得好。”
程度民欣然应允,习惯接受父母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