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战场上的伤疤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殿下。”
太阳稍微升起后，夏尔被贝诺斯叫到练兵场。
“无妨，我还没睡。”
“那就好，我想听听殿下的意见。”
夏尔一脸认真地回答，贝诺斯似乎稍微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魔族应该已经就寝了，但或许是战争的兴奋感使然，魔王军阵地里，魔族们正各自与战友们交谈。
只不过，虽然第一天就攻陷了众多要塞，战况也占了上风，但气氛却莫名沉重。
理由不言自明。
因为练兵场角落，一具具遗体排成一列。
而且，那些并非小兵兽人或食人魔兵，而是魔族战士们的遗体。
“这些是成功发现、回收的遗体，还有许多人下落不明。”
贝诺斯望着遗体，不甘心地说。
“如果他们就这样没回来，灵柱族将会蒙受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
灵柱族只要对象还在，就能将伤口变成没发生过的样子。在魔族中，他们的死亡率也特别低。在魔王国的历史中，至今从未出现过重大伤亡。
“……四百人中，将近一成的人没有回来，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再加上攻城时的伤亡，死者应该会更多……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夏尔无视贝诺斯的叹息，走向遗体，检查伤口。
割伤、刺伤，全都犹如烧伤般溃烂。
“圣属性吗？”
夏尔摸着自己的脖子。
“是的。奇妙的是，他们被发现的地点，似乎没有发生过激烈战斗的痕迹。如果全都是被偷袭杀害，那还真是个威胁。”
贝诺斯深知战场上结果就是一切，事到如今，他不会说些卑鄙之类的废话。
“殿下也与敌方的精锐部队交战，将他们全灭了。那支部队的勇者，是怎样的对手？相当老练吗？”
老练的战士，以平静的眼神看着夏尔。
“不知道。”
但夏尔却立刻回答。
“啊？不知道？”
贝诺斯不禁重复了一遍。夏尔一脸认真地回望他。
“敌方部队，全都很强。勇者当然不用说，神官、剑圣、魔导师也一样。不过，我这次是第一次与勇者交手，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特别强。”
“啊……原来如此。”
贝诺斯心想“这么说也是”，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有个想法。”
夏尔蹲下，缓缓地将手伸向几具遗体，做出用手指测量某种大小的动作。
“你看这个。”
夏尔拔出腰间的剑。贝诺斯心想，这么说来，听说他用的是勇者的圣剑。
夏尔将剑刃抵在几具遗体的刺伤上，贝诺斯也立刻察觉他的意思。
“形状都不一样呢。这边的比殿下的剑更粗，这边的更细……”
刺伤上清楚地留下了剑刃的形状。一眼就能看出，每道伤都是不同剑所造成。
“应该是复数的勇者，或是受其祝福的剑圣所为。”
夏尔以仿佛看着远方的眼神说道。
“我的部队也是被剑圣的先制攻击摧毁。我勉强活了下来，但这些人……没能活下来。应该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必须提防呢。”
或许王都防卫军就是特别强化了这种战术。贝诺斯认为他们是小国而轻视了他们，看来给了充分准备时间的王都是魔境。
贝诺斯不知道解决这些人的勇者是不是与王子交战的部队成员，也不知道勇者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战死。
结果等同于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感谢您特地前来，给了我很大的参考。”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那么我先告辞了，司令官阁下。”
夏尔迅速起身，回到自己的帐篷。他明明还年轻，应该说还年幼，却很稳重。不知道是普拉蒂严格教育他，还是部下们战死的冲击尚未消退。
不管怎么说，光是没把情绪表现出来就很了不起了。
“唉……”
贝诺斯叹了口气。如果就这样没有回来的人们真的没有回来，自己也会被追究责任吧。
“真是的。”
自己果然不适合当司令官啊，贝诺斯仰望蓝天叹气。
†††
维洛莎以剑圣模式警备中，夏尔在维洛莎的敬礼下回到帐篷。
“……”
夏尔在床边坐下。
他盯着床头柜，一动也不动。很久之前送来的轻食完全没碰，已经冷掉了。
［换剑是正确的呢。］
安缇的幻影出现在夏尔身边。
“……”
夏尔默默点头。安缇看着他的侧脸，回想在市区的亵渎杀戮。
夏尔平常爱用剑枪，但解决那些家伙时，他不是用圣剑，而是捡来的勇者们的剑。
虽然也有矮人制的剑，但没有圣剑那么锋利，反而不会因为继承而变得复杂，直接使用很轻松。只要把士兵们的遗骨粘在剑柄上挥舞就好。
（真的做得很好……）
安缇也全力支援。在市区时，她用尽各种手段，努力不让物证留下，以及让目击者活着回去。
夏尔将【枪战】、安缇将【逃走】分别制定为广范围的禁忌。
在对方以为自己是王子而大意时，一口气猎杀。切换勇者的剑，伪装成复数部队的所作所为，靴底贴上遗骨，连鞋印都伪装，做得十分彻底。
而且在事后，也以【隐密】、【沉默】、【逃走】为禁忌索敌。不只一次，将徘徊在周围的夜精灵猎兵逼出来解决。
虽然杀了之后召唤灵魂询问，但对方虽然有听到战斗的声音，但似乎没有目击到背叛的现场。
没错，杀掉的人，连灵魂都毁灭了。
夜精灵当然不用说，魔族也无一例外。
（老实说，恩玛应该不会不小心让魔族复活。）
在宗教、文化上，魔族对于自己变成不死族有强烈的抗拒感。为了避免对不死族的感情恶化，恩玛应该不会对魔族出手。
虽然她个人宣言，如果夏尔战死，会让他复活，但那句话应该伴随着相当的觉悟。
（万一让魔族复活，即使问出情报也不能公开。）
要是玩弄魔族灵魂的事情曝光，立场会变得非常糟糕，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话虽如此，由于有可能被恩玛抓住把柄，所以最好保守秘密。
所以灵魂全部毁灭，成为禁忌的食粮。
被高输出的圣属性砍中，灵魂有可能受伤、损坏。所以恩玛也用外壳咒文防御灵魂。即使夜精灵的灵魂全部消灭，勇者的威胁度虽然会上升，但应该不会被怀疑。
（即使如此，一个晚上最多四十人就是极限了。）
夏尔下手的魔族数量。
由于对方人数太多，所以只能放着不管，结果能解决的只有少数四处徘徊的小喽啰。
（话虽如此，确实削减了魔王国的战力。）
所以——
安缇注视着夏尔的侧脸。
所以，别那么沮丧。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说不出口。不能随便安慰他。因为战争还没结束。
如果现在让他恢复人心，这次真的会坏掉。
［……你看，都冷掉了。刚才那么激烈运动，如果不吃点东西，或许会影响到明天。］
安缇指着桌上的轻食这么说，但是对方没什么反应。
［……］
安缇暗自叹气，心想没办法了，于是实体化，不是幻影。
“来，啊～”
安缇拿起盘子，将插着香肠的叉子送到他嘴边。
“……”
但是，王子一动也不动。
“……不吃的话身体会撑不住。”
安缇寄生在他身上，搞不好比宿主更了解他的身体。
即使魔力再怎么强，肉体的营养一旦枯竭，就会动弹不得。
“来。”
安缇拿他没办法，只好硬塞进他嘴里。如果直接放手，可能会掉出来，所以安缇抓住他的下巴，让他咀嚼。
“……”
他似乎放弃了，开始自己慢慢咀嚼。
夏尔低着头，安缇勤快地将食物送到他嘴边，喂他吃。
“……好，好好吃下去了。要喝水吗？”
夏尔缓缓点头。
安缇心想，肚子填饱之后，他变得比较积极了。
夏尔自己喝水。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仿佛身在战场上。
“嘴巴张开，我帮你清清。”
安缇心想，可不能蛀牙，于是用牙签帮他挑掉食物残渣。如果放着不管，他应该不会自己清理。
“……”
夏尔躺回床上，鞋子也没脱。
“真是的，怎么不脱鞋。”
安缇苦笑着，正要帮他脱鞋。这时，她发现鞋带上的护身魔法。
阿尔巴的母亲与姐姐施加的护身魔法。
“……”
安缇默默解开鞋带，帮他脱鞋。
然后，她坐在夏尔的枕边，让他把头放在自己腿上。
“这样睡比较舒服吧。”
夏尔没有回答，但头动了一下，调整位置。
“……”
夏尔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没有睡着。
……他不可能睡得着。
但他仍然躺下来，努力休息。
战士需要休息。
为了准备下一场战斗，需要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