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凛冬将散尽,前路满泥泞
白马山,一座神祇像重新伫立,只是从此没有具体像,也不需要再画像,更不需要人祭。
城门口,平定县百姓目送周圆、孙兰,孙荷离去。
有人落泪、有人倍感欣慰。
赵妇人捏着三十枚铜币,心情复杂。
“我们就不该收子方道长的钱!”刘大汉罕见的态度强硬,瞪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赵妇人。
“子方道长说不收会损坏他的道心,住宿就该付房费,倘若不然,便没了基本规矩,信誉很重要。”
“你懂什么叫道心不?”
“我不懂,但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
“道心就是仁慈之心,见不得我们平头老百姓吃亏,子方道长好人呐!”
“还用你说,跟着道长一天,便教训起我来了,今晚睡柴房。”
“睡就睡,冻不死人。”
“爹,我给你送火盆。”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刘大汉转身看向赵妇人,义正严辞的说道:“那便在柴房熏死得了!”
显然是打情骂俏,一哭二闹三上吊,当不得真。
提着新鲜鸡蛋的八旬老大娘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缓缓而来,口中大骂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不给老娘提前说一声,还是来晚了。”
“哎呦,我的老祖宗,天明之时就说了,您老人家走太慢……”
“不孝子,就不知道扶着老娘来?”
“我要是扶着您,我也见不到子方道长了!”
“不孝子,以后老娘改信道了,去它奶奶的熹王。”
“哎呦我的老祖宗,子方道长说了,信不信熹王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该有信仰,熹王神像只是一种象征,它可以是子方道长,也可以是熹王、天王、神王,不管神像是谁,无所谓!”
“啥叫象征?”
“我也不懂,总之听子方道长的就没错!”
马屠夫感慨道:“象征就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东西,就好比粮食发芽,意味着春来了,我们都会盼着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杨大山沉默着,深深的点了点头,去年的收成不好,不代表今年没希望。
“道长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风谷!”
“风谷在哪里,肯定很远吧,去那儿做什么?”
“风谷就在脚尖的前方,只要走、总会到,我要去那里取一柄剑。”
“取剑做什么?”
“保护自己,免得被杀。”
“道长哥哥,谁要杀你?”
“没有人要杀我,手中有剑,便有底气,你可以不用,但不可以没有。”
周圆心中闪过一道念头,紫山极道观就在自己身上,它承载着自己的所有念想。
师父让他好好活着。
无名道长也让他好好活着。
他们既然都这样说,那么未来的路,肯定很艰难。
当活着是一种希望,更是一种念想的时候,活着本身就是另一种残忍。
虽然到目前为止,周圆也清楚自己未曾经历真正的苦难,但这里仅仅只是开始。
“哦,道长哥哥,我们去取的肯定是一柄非常厉害的无敌剑。”
周圆顿了顿,摇头说道:“没有无敌的剑,只有无敌的人。”
“道长哥哥已经很厉害了,为何还要取剑?”
“我见到戴高帽子的道长了,他叫无名,是他告诉我的。”
孙荷像一只跑出笼子的百灵鸟,显得那么欢愉,一路上都在追问她心中疑惑的问题,周圆更是一丝不苟的为其回答。
当听到周圆提到戴高帽子的道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弱弱的问了一句:“那道长哥哥有没有问算命先生的事?”
“问了!”
孙兰和孙荷皆看向周圆,两人表情显得有些失落。
孙荷心里嘀咕:等自己变得厉害后,一定要揍一顿戴高帽子的道士,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太气人了。
孙兰心跳也加快了几分,其实算命先生是谁不重要,能跟着周圆就挺好。
三人间的气氛变得安静,周圆没有继续说结果。
孙荷也不再多问,平常明灿灿的眼珠子此刻显得有些暗沉。
“去一趟上河村吧!”
“道长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想把我们送回上河村?”
孙荷终究是孩子,低着头停下了脚步。
“去告个别!以后你们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听到周圆如此说,孙荷脸上的冰云散去,开心的一把拉起周圆的胳膊,朝着另一侧走。
“道长哥哥,上河村没啥好告别的,我们直接去风谷。”
孙兰在两人身后提醒一句:“去风谷不是这个方向!”
孙荷回应道:“绕了一些,不过也能到。”
周圆掩饰笑意,认真问道:“你知道风谷在哪里?”
孙荷一脸天真的说道:“我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还指挥,走错了路怕是绕不回去。”
“我想了想,去一趟上河村也好,是该告个别!”
周圆有些惊讶,孙荷态度转变未免有些太快,自己完全跟不上这小姑娘的想法。
“去做什么?”周圆追问。
“我要放一把火,烧了那老宅,好好道一声再也不见。”
孙兰惊住,周圆更是哭笑不得。
五十多里路,若是靠步行,以孙荷的小身板,一天肯定是到不了。
周圆问道:“你们上次是怎么到的县城?”
“道长哥哥,上次走了两天,我们原本是有一百铜币的,晚上找了家驿馆,结果被山匪抢了。”
“去了平定县,我们没钱,也找不到活干,饿了两天肚子,姐姐听说可以卖身换钱,但我们不知道地方,看到街摊都有招牌,便想着找个人写副字。”
周圆忍不住发笑,说道:“幸亏遇到了我,不然卖到悦来客栈,可就惨了。”
“道长哥哥,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那么坏,我们以为的卖身是去当丫鬟,端盘洗碗打扫卫生,靠自己做工有口饭吃,结果他们不仅毁人清白,还将那些女子当成邪灵口粮,太可恶了!”
“人性本有贪婪、欲望、自私的一面,刀子不砍在他自己脖子上,他便永远不知道疼。”
周圆想到了于根生的话,也为他的结局感到可惜,但路都是自己的,如何选择,结果如何,皆怨不得旁人。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关于于根生的。”
出了城,十里外,便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许是二月的天气回暖,冻土开始消融,向阳处一片泥泞。
三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未过多时,三人鞋上沾满了泥泞。
周圆所讲的故事并不有趣,可以说很悲剧,也许悲剧就是于根生的一生。
“周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是孙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叫他名字的声音很亲切、又很动听、似乎又很熟悉。
好像很久没人这般叫他名字了。
上一位是仙逝的子元师父。
周圆呆神,孙荷摇了摇他的胳膊后,周圆才回应道:“或许,我会装疯卖傻一辈子吧!”
“你不恨她吗?”
“为什么要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觉得于根生做的对,至少他不回避。”
周圆听罢若有所思。
孙荷沉默了许久,冷不丁的说道:“道长哥哥,我以后只会喜欢一个人,只要是我认定的人,谁也别想染指,若是有人敢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砍了他的家伙事。”
周圆被逗得哈哈大笑,随即问道:“若是你喜欢的人背叛了你呢?”
“我同样砍了他的家伙事!”
“孙兰,她只有五岁?”
孙兰盯着周圆说道:“我也会按照小妹说的那般做!”
周圆无话可说,顺势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
“道长哥哥,你呢?”
“我啊?我有太多事要做,没功夫。”
孙荷闪动着大眼睛,看了一眼孙兰,小声嘀咕道:“姐,道长哥哥好像很懦弱,他这算是逃避问题吧?”
“他就是没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