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都是寡人的子民
有李孝恭的八百骑兵,加上李道宗三十人的贴身卫队。
李瑜心中很镇定,没有一丝惊慌。
随着嘶喊声,李瑜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走近。
不用打开帐门,他就知道,是陌刀队前来护卫自己的安全。
“道宗,怎么回事。”
李道宗声音十分镇静。
“山匪抢劫。和斥候交上了手。现在孝恭带着三百李字营追击去了。剩下五百李字营已形成护卫方阵,君上且宽心。”
听了李道宗的话,李瑜淡定至极,打着呵欠又回帐中继续睡觉去了。
几个毛贼,何须惊慌。
身为君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是最基本的胆识。
一觉醒来,已是卯晨相交,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顺着初升的旭日看过去。
入目的一幕,让李瑜觉得那是后现代主义的抽象画作。
李孝恭银枪白马还是那么的醒目。
他仍然是一马当先,后面的骑兵每个人都牵着一根绳子。
绳子后面捆绑着的......是人。
姑且能称之为人。
这些人瘦骨嶙峋、身上仅剩的只有遮羞布,全部打着赤脚。
三百人就这么牵着一千多人来到了营帐之前。
看着营帐的炊烟,正熬着粥。
他们抽着鼻子、吞咽着口水,恐惧中带着馋色。
李孝恭一脸沉重地走到李瑜面前。
他握着银枪、单膝跪地,将头侧向一旁,面容痛苦得有些扭曲。
“君上。袭营之人,末将已悉数捉拿。”
看着这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李瑜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没踏出唐州之地,就遇上数量不菲的难民,我唐国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的难民,怎可说成山匪。
“杀伤几人?”
李孝恭叹了一声,虎目微红,眼含泪光。
“杀伤一二十人,剩下的,末将不忍下手。但请君上定夺。”
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李孝恭是秋风扫落叶。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啊,孝恭心软了。
要说在战国,什么是最珍贵的资源。
不是金银、更不是铜铁、亦不是土地。
是人。
真把这些子民逼得逃离唐国,这唐国还能称为国么?
善待子民,聚人,方能开拓,聚更多的人,才能创千秋霸业。
李瑜看着初升的太阳,一脸沉痛。
三百精兵持着械,拔出银光闪闪的马刀将这一千多人围了起来。
像是围成一个羊圈一般。
这群难民中,只有三百多青壮男子,其他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初升的曙光中,难民们似乎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瑟瑟发抖。
他们偶尔看向士卒的眼神躲闪,惊慌中又低下了头。
那是一种堕入无尽深渊的绝望,如同等待宰割的羔羊。
李瑜内心处有一根弦绷得很紧,他很压抑,很想嘶吼。
似乎有一块千钧巨石压在心上。
这千钧巨石是他的子民......
“孝恭,别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们。把你的兵撤下来。”
李孝恭正欲领命,李道宗先插话了。
“君上,他们可是昨夜袭营的山匪......贸然放开,恐生变故。”
李瑜怒了,声音提高数倍质问。
“山匪?有这样的山匪吗?他们哪里是袭营?他们是想找一口吃的,只想活下去而已。你们告诉寡人,有这样的山匪吗?你......你......你......还有你。谁来告诉寡人?”
他说着话,伸指指向李道宗、李孝恭、还有户部司农刘汉弼、刑部寺卿樊敬等人。
李瑜这话像是在质问下属,其实是在质问自己。
“寡人告诉你们。他们不是山匪,他们都是寡人的子民。”
“让子民穷困于饥荒,这是寡人之过。孝恭,撤下你的兵,给他们松绑。从难民中找出德高望重的长者,寡人有话要问。”
“刘汉弼,组织民夫,增加土灶,抓紧熬粥给他们喝。粥不得浮筷,筷子浮起就是人头落地。”
李瑜一番命令,掷地有声。
众难民听见有粥充饥,眼神中都泛起了光,看向李瑜的表情,仿佛看向了救世主。
这就是温良恭顺、身具反骨,天性极具矛盾的异世战国华族人。
只要能苟且地活着,他们能将头埋到土地,卑微无限;
但凡是饿得活不下去,他们也能拿着木棍、瓦片,用那瘦骨嶙峋的身躯,去对抗镇压的军队,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晨曦之中,寒露颇重。
李瑜没回帐中,就在帐前踱步......
看着冷得瑟瑟发抖的难民,他正准备下令升起篝火。
就见到李孝恭那小子带着人将火升了起来。
这一幕让李瑜很是欣慰。
很快,李孝恭就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来到了李瑜面前。
老人眼神有感动、有害怕,更多的是畏首畏尾。
离着李瑜还一丈多远,老人就惊惶跪倒。
“草民杨黑大参见君上。”
“老丈,坐下说话。”李瑜坐在篝火边的椅子之上,语气平静。
杨黑大虚弱地挣扎着想站起身,却有心无力。
仿佛一阵风都要将他吹倒、埋入黄土。
一旁的李孝恭忙将杨黑大扶在下手一根木桩上坐下。
不用李瑜吩咐,李孝恭就掏出身上的行军肉干,递给了杨黑大。
这杨黑大,也是饿得急了,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风卷残云,很快就将肉干啃了个精光。
喝了李孝恭递过来的水壶,老汉算是回了魂。
他看向李瑜的眼神越发感激和敬畏,隐约之间还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仇恨。
似乎有话要说,一时间却不知所措。
“老丈,你这左手,是战阵所伤?”
李瑜刚才就发现了杨黑大左手手掌被直接斩没,只剩下一个杵子,断口伤疤一看就是一刀斩断。
“回禀君上。这是六年前和齐国濠州之战丢掉的。这年二儿子死在了濠州。”杨黑大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接着他伸右手指着左边的脸颊,一道醒目的伤疤,拉到耳后,整个耳廓都被削掉了。
“这是四年前和梁国的陈川之战丢的。这一年,老大和老三死在了陈川。如今就剩老头和孙子相依为命了。”
一道道疤痕,三个殉国士卒,是底层军士的军功章,却也在控诉着先君李渊博的穷兵黩武。
这让李瑜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于这些军人,唐国有负于他们。
李瑜早早就有个思路,要将军队制度进行改革,让军士无后顾之忧。
这样能提升底层士兵的士气和向心力。
只有进行深化的改革,才能打造一支属于唐国的强军劲旅。
“老丈哪里人士?怎么会流落至此。”
“回君上。我们乃是安州人士。这些都是我的族人。唐国建立十五年,我杨家村杨家,从鼎盛时的三千人,到现在只剩下这一千二百多了。”
杨黑大这话说出来,心痛至极,其中不乏对唐国的不满和控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