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昭子!(韩爷)!”
见韩昭倒地昏迷,牛唐和老何几乎是同一时间,朝他冲了过去。
其他人则是全都呆在了原地,拼命消化着方才韩昭摁着虎妖疯狂输出的血腥一幕。
那无比残暴的样子,仿若传说中的战神蚩尤!
尤其是赵二爷,反应最为巨大,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不停摇头,喃喃自语,久久无法从震惊中恢复平静:“哪有人能把虎妖活活打死的?你们说,这韩昭他……他到底是人还是神呐?”
赵二爷身边一个高个子,满脸忌惮道:“昭之神勇,不可挡也!二爷,咱以后还是别找他麻烦了,这种人物咱惹不起,弟兄们的命,也是命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气该往肚子里咽还得咽!”
话落,众武夫纷纷点头如捣蒜。
赵二爷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懊悔:“哎!晚了!他父亲因我而死,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迟早得死在他手里。”
“走吧……下山!”
“争取临死前多弄她几个娘们儿!”
赵二爷欲哭无泪,在众手下的搀扶下,灰溜溜下山而去。
……
云山脚下,盐池坊里的妇人们,全都停下手中活计,聚集在街道上。
每个人都满脸紧张的望着山上矿场的方向,心中是又惊又怕。
云山上的虎啸声,犹如雷声般震耳欲聋,她们在山下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的丈夫、儿子、老伴儿,都在山上做矿奴!
得知山上闹了虎妖,所有人心里都牵肠挂肚,唯恐自家那口子命丧虎口。
而一些没有婚配或是已经守寡的老嬷嬷,则忙着收拾家什细软,大包小包装上驴车,准备往别处逃命去。
天晓得那虎妖会不会下山?
还是趁早逃生为妙!
“好险呐,可算是捡回一条命!二爷,咱以后再也别上山了,鬼知道那山里还有什么精怪!”
“谁说不是!”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众妇人循声望去,只见山道之上,陆续有人跌跌撞撞逃了下来,一副死里逃生的神情。
妇人们见状,纷纷挤上前去,都想看看是不是自家男人!
而在这人潮之中,湘灵个子最是娇小,被人潮推来挤去。
等她好不容易挤进去,拼命踮起脚尖瞧去,却见狼狈逃下山的几人,并不是自己牵肠挂肚的韩昭和爹爹,而是赵二爷和他那几个讨人厌的手下。
从几人身上的血污来看,显然山上的情势很不乐观。
“赵二爷,怎么就你们几个下来了?”
“看见我家铁锤没有?”
“我家张旺逃出来了吗?”
“我的牛儿啊,你可不能死啊……”
一时间,哭的、嚎的、喊的,场中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赵二爷被一群妇人围住盘问得不耐烦,摆手道:“滚滚滚!都给我让开!”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男人是哪个?”
“反正这次死了不少人!你们自己上山去看不就知道了!”
死了不少人?!
一听这话,妇人们先是一静,随即便开始抱头痛哭,就像天塌了一样。
女人的哭声又尖又细,更何况是这么多女人一起哭。
那声音和刀子一样,几乎快要把赵二爷的耳膜刺穿,赵二爷捂着耳朵,忽而眼前一亮,指着山道说道:“行了别哭了,他们下来了!”
妇人们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山道。
继赵二爷等人下山之后,山道之上再次响起脚步声。
与赵二爷他们慌乱的步伐截然不同,这次的脚步声异常密集,十分沉重有力,而且人数众多,完全没有任何慌乱的感觉。
妇人们抹着眼泪,纷纷抬起头向山道方向聚集,一个个翘首以盼希望看见自己的男人。
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山道上出现了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
他们口中齐声喊着号子,用竹竿抬着一头浑身是血、虎皮斑斓的庞然大物,缓慢而平稳地向山下走来。
“那是……虎妖?”
有眼尖嘴快的妇人,率先猜出了那庞然大物的身份。
待得抬虎妖的队伍又近了一些,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起来:“还真是虎妖!这么大,得多少肉啊,那皮剥下来都够做多少床毛毯子了!”
“老天爷!瞧那根虎鞭,真大……”
“这群爷们儿,竟然把虎妖打死了?”
看着摆在盐池坊广场上的虎妖尸体,妇人全都看傻眼了,她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家伙?
起初大家害怕,还不敢太靠近。
后来有人说虎妖已经死透了,大伙儿才全都围了上去,拍拍这儿,摸摸那儿,揪揪胡须,扯扯虎尾,对这虎妖评头论足。
先前的恐惧和紧张气氛,瞬间便被冲散得荡然无存。
“你们说,这玩意儿吃什么长大了,能长这么大!”
“吃什么?”
听见妇人们无知的议论声,一个青年矿奴擦了把汗,走过去,没好气呛了她们一句:“还能吃什么!吃人呗!专吃人脑子,铁锤和张旺,都被这畜生吃了!”
妇人们闻言面色一白,眼神惊恐,全都闭上了嘴。
铁锤、张旺的老娘和妻子,听闻此言,更是抱头痛哭,伤心欲绝。
“那昭哥和我爹呢!”
身形娇小如百灵鸟的湘灵凑了过来,眨着清澈大眼睛,冲那青年矿奴问道。
“哎,韩爷他……!”
青年矿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叹了口气,话说到一半,冲湘灵背后努了努嘴:“在后头,看,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何、牛唐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已经抬着竹制担架,在众人神情沉重的注视中走了过来,径直停在了湘灵面前。
湘灵看着韩昭身上盖着白布,顿时心尖一颤,泪水已在眼眶打转。
随即颤颤巍巍伸出小手,缓缓揭开白布。
只见韩昭双目紧闭,安详地躺在担架之上。
若非他遍体鳞伤,满身血污,面色苍白如纸,连嘴皮都失去了血色,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即便重伤至此,武夫独有的英武之气,仍旧挥之不去。
血迹斑斑的嘴角坚毅下撇,诉说着少年鸿鹄不屈之志。
湘灵眼中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夺眶而出,合身扑在了韩昭胸膛上,无声抽泣。
空地上所有人都朝韩昭围了过来,自发低下头,为韩昭默哀。
妇人们已经从自家男人口中,得知了山上发生的一切。
虎妖凶狠残暴,若不是韩昭挺身而出,凭着一双铁拳,拼尽一腔骨血,打死了虎妖!
她们的丈夫、儿子、老伴儿,一个也回不来!
韩昭拯救了数百个家庭,却没能拯救自己。
老何苍老的眼中,泪光闪烁:“昭子他跟虎妖缠斗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但他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硬生生把虎妖一拳一拳打死了……”
“等他回过神来,全身血都快流干了!”
牛唐堂堂一个大男人,也是鼻子一酸,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粗犷声音带着哽咽:“我们给韩爷服了云母膏,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昭子这次,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老何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悲凉如丧子:“老韩,我对不住你,没照顾好昭子!”
“不!不会的!……昭哥不会有事的!”
湘灵反驳着老何的话,紧紧将韩昭冰冷的脖颈揽在怀中。
让韩昭的头紧紧靠在她含苞待放的胸脯上,十指紧紧握住韩昭僵硬蜷曲仍旧握成拳头不肯松开的手。
少女想要用自己那微弱的体温,温暖怀中的打虎英雄,可却于事无补!
周围众人无论男女老少,见此情景,无不是垂头丧气,潸然泪下。
“有个法子能救他!”
这时候,赵二爷的声音突兀响起。
老何瞥了眼赵二爷,面色不善。
牛唐更是一眼瞪过去,如同驱赶苍蝇一般,恨声道:“你个狗东西巴不得韩爷早点死,来这儿添什么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最该死的就是你!!”
“再胡咧咧,信不信我一刀捅了你!”
赵二爷冷哼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不是被老虎咬伤才死的,而是心力衰竭而死!用活人心尖血可以激醒他!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
留下这句话,赵二爷大袖一挥,拂袖离去。
湘灵止住泪水,忙问道:“爹,赵二爷的话是真的吗?活人心尖血,真能救昭哥?”
老何双眼微眯,沉吟好半晌,方才确有其事的点点头:“嗯,老一辈是有这么个说法,但谁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还真有这说道?”
牛唐闻言一怔,随即目光一凝,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只见他脸上肥肉一横,嚓一声拔出腰间解腕尖刀,扯开衣服扣子,倒转刀尖,便朝自己胸口捅去。
噗叽!
刀锋一转,心尖热血顺着血槽流淌而出!
“牛唐兄弟,你这是……”
牛唐此举,让周围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牛唐却是目光坚定,扫视周围一圈:“愣着做什么,快去灶房取个碗来接血!我这条命,本就是韩爷救过来的,如今便还给他也是应当的!”
“莫说是一碗心尖血,就是要我牛唐剔骨割肉,我也乐意!”
这时,先前那名青年矿奴站了出来,一把夺过牛唐手中尖刀,对周围众人说道:“只说是要心尖血,又没说只能要一个人的心尖血!”
“咱们还在这儿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因为韩爷打死了这虎妖,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这半个月来,韩爷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让我们这些世代为奴贱如猪狗之人,总算是堂堂正正做了一回人!”
“天冷得冻死人!是韩爷是给我们抱来柴火,送来棉被和粮食,没有韩爷,我们这里不少人,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老一辈常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众人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韩爷为我等开生路,我聂远愿为他献上心尖血!”
青年矿奴话落,手中寒芒一闪,一刀朝自己胸口捅去。
“说得对!没有韩爷,咱们早死了!”
“不就是心尖血吗?谁没有似的!”
“我血多,我先来!!!”
“老人、孩子退后,年轻的,站着撒尿的,全都上……”
一时间,所有矿奴心中的热血都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