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珈蓝山山高路远,等到谢初梨下山之时远处天际已经暗了下来。残阳堪堪敛掉最后一缕金光,林子悄无人声,脚下落叶悉悉索索,偶尔扑腾起几只鸟雀掠过晦暗晴空,闹腾的叫人心惊。
谢初梨漫无目的在林子里走走逛逛。倒不是她有这闲心,只是这是第一回下山,走下山脚便不知该往那里去,林子偌大,景致形似一处,迷路实属情有可原。她走来走去,怎么也走不到头,然后脚下一滑踩进了小小的洼坑,泥水溅了一腿。
她靠在树干上丧气的拍了拍裤腿,一抬头,暮霭沉沉,昏星骤亮,怎么想这个夜都得凑活在这个林子里过了。她倒不怕黑,可是还有一个更要命的难题横在面前。
饿呀。
从白云观出来,这一路就是滴水未进,本来厨房里还有两个馒头,大约也是老头给她备下的,但她当时想着留给老头吃,心一横硬是没有带,结果现在好啦——
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从包袱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火折子,吹亮,趋于静默的夜色里终于光亮。她举着折子继续走,过夜就过夜,但再怎么说也该找个防风避雨的处所,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遇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
她走了不知多久,饥肠辘辘,手脚发麻。折子里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火星。
然后她便看到了更为明亮的烛光。
那是三间简陋的草屋,烛光自草屋而来,充沛且温暖。
有人啊有人!她在原地雀跃了一下,提着剑兴冲冲的奔到了草屋门前。
的确是有人,门前的空地上还晒着新洗的衣衫。
她站在原地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然后敲了敲门。
“来了——”
回应操着一口清清脆脆的嗓,她的心里猛然紧张了一把。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了个年轻姑娘。
“你是...”
一个姑娘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有可以喝的热茶!可以饱腹的吃食!可以睡觉的床!
“实在冒昧——”
谢初梨小小的咽了口口水,坦然又无辜,“我不小心在林子里迷路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借宿一宿要一杯热茶?”
姑娘垂了垂眼,低低道,“姑娘稍等我片刻,我去告知一下阿娘。”
“行。”
谢初梨高高兴兴的在门口等着,没过一会儿那姑娘又出来了,微微侧身道,“姑娘请进吧。”
谢初梨道了声谢,老老实实的跟着姑娘一并进了门。
房间的确窄小,甫一进门就是一张四方小桌,连张像样的座椅都没有,靠墙的一侧砌了床,已占去大半位置,床上躺着一个花甲老妇,低阖着眼面色如土,听见人声便支着身体抬起头。
“阿娘——”
姑娘慌忙去把老妇扶起来,又回头对着谢初梨软声道,“寒舍粗陋,阿娘的身体又不太好,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谢初梨急忙摆手,“是我叨唠了。”
“胭儿——”
老妇靠在床上握了握女儿的手,虚虚的开口,“你不用管我,去招呼客人吧。”
“是。”
姑娘替老妇掖好被子,起身从铜壶里倒了一碗热茶,道,“先喝点热茶暖暖身。”
“谢谢胭儿姑娘。”
谢初梨客客气气的接过碗,肚子又是很没面子的“咕叽”一声。
姑娘了然问道,“若不嫌弃,我去给姑娘下一碗面可好?”
“那真是...”
谢初梨摁下正中下怀的狂喜,矜持道,“再好不过了。”
“嗯。”
姑娘点点头,施施然出了房门。
那老妇又出声唤道,“姑娘若是不嫌,就在老太婆的床沿上坐一坐。”
“大娘善心待我,我又怎会嫌弃。”
谢初梨笑笑,走到床边小心坐下,又试探问道,“大娘,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老妇垂着眼,低声答道,“几年前染了伤寒,不知怎么的就留下了病根。自打去年冬天旧病复发,这身子骨越来越不济,现下里却是连床也下不得了。”
“啊——”
谢初梨关切问道,“那大娘可曾看过大夫?”
“看过,怎么没看过。”
老妇叹道,“刘老头命短走的早,我一个女人孤零零的把胭儿拉扯长大,好不容易胭儿长成大姑娘了,心灵手巧,人又懂事,我们孤儿寡母平日里就以采药为生,虽说日子清苦些,可到底还能挨的下去。几年前我害了这病,胭儿带着我去城里四处求医问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到头来...”
老妇黯然,泫然欲泣。谢初梨心知这是自己多问戳到了人家的伤心处,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悄悄的握住老妇置于被面上的粗糙双手,小声道,“大娘你放心吧,胭儿姑娘那么孝顺,你的病肯定会好的。”
“谢谢你小姑娘。”
老妇轻轻回握了她的手,长吁短叹两三声,又道,“人活一世总是要老的,到了不过黄土一抔,就是可怜了我那苦命的胭儿,生得一副好模样,可是当娘的也没给她置下什么嫁妆,也不知日后会被婆家怎样轻怠...”
“不会的大娘——”
谢初梨忙道,“胭儿那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到时候把你接过去一起享福。”
老妇神色微微一亮,像是抓住了苦海里的救命稻草,问道,“真的吗?”
谢初梨笑道,“真的呀!”
话音未落,刘胭已经端着面碗推门进来,柔声道,“姑娘,面好了。”
“有劳。”
谢初梨伸手去接,陶碗热的发烫,满满一碗清水汤面,浮着油渣和绿葱,面上还盖了个蛋。她饿了一天,也顾不上拘礼,筷子一拎张嘴就来。
刘胭又道,“小心烫。”
“没事儿!”
谢初梨狼吞虎咽的吃面,又捧着碗喝汤,呼了口热气,浑身舒服的抖了两抖,“好吃!”
刘胭笑问道,“你还要吗?我再去下一碗。”
谢初梨摸摸自己七分饱的肚子,想起刘氏母女如今也是深陷贫寒窘境,摇摇头道,“不用啦,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