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阿合我是你妈妈
钟谦悠和刘老明互相看不顺眼,这件事在朝野(盘龙观)不是个秘密。
因此,在刘老明娶了柳老合之后,大家一直在等着看热闹。等着看钟谦悠怒喷刘老明的现场。但是……等了这么久,竟然,风平浪静!
大家于是就以为钟谦悠这老头不愿意管了,但殊不知,这老东西在憋大招。
经过几个月的研究,钟谦悠觉得自己已经能完美揣测柳老合的心思了。
在他看来,柳老合的心思其实很简单。想要猜对柳老合的心思,也很简单,就三个字:反着来。
一般皇帝,心里有权力,不喜欢别人僭越;柳老合,心里没有权力,一心欢迎别人代理治国。一般皇帝,对于女人,是能玩就玩,要扔就扔;柳老合,身边母的不超过三个,对于刘老明,更是言听计从。
那么,我们就可以明白,要搞定柳老合,就要先搞定刘老明,而我们要批斗刘老明,就要先搞定柳老合。所以我们可以得出:搞定刘老明就可以批斗刘老明。
但是谦悠毕竟是个正常人,不是盘龙观的道士,所以他知道,这种话是有问题的,他也不会去实施。
其实,要弄死一个人很简单,而其中最高明的,就是捧杀。
他明白柳老合有多喜欢刘老明,所以他就要去捧杀刘老明。
于是,钟谦悠写了一封上书,文言文的,大概翻译过来就是:“陛下啊,那贵妃再怎么贵,也就是个妾啊,你怎么能让你的师哥当妾呢?但是你又怎么能让和你共苦的柏姑娘做妾呢?况且她刘老明是嫁过人的,当年婚礼我还去了,你这么对人家,于理不合,于情更不合。”
(陛下明鉴:夫贵妃虽贵,终为侧室,岂可使兄屈居其位乎?然柏氏与陛下共患难,尤不当以妾礼待之。况刘氏已适人,昔年合卺之礼,臣亲与观焉。今陛下此举,于礼则乖,于情亦悖,实非明君圣主所宜为也。)
这封劝诫书是钟谦悠亲自送去给柳老合的,当时,柳老合正拿着个扫帚在扫院子。
“陛下,您可爱的悠悠有封信要交给您哦~”钟谦悠强忍着恶心,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这已经不是伴君如不如伴虎的问题了,这是伴君如不如伴人的问题了。今天是“可爱的悠悠”,到了后天岂不得是“贱妾”了?
至于“可爱的悠悠”这个称呼,是有一次柳老合难得上朝后,对钟谦悠的称呼,甚至还要求钟谦悠以此自称。
柳老合轻笑一声,接过了奏章,但立马,就听柳老合用他那好听到极致的声音道:“钟卿年逾五秩,自谓若此,宁无愧乎……啊,朕欲言,尔……你个老头子年逾……年过半百了,这么自称,恶不恶心?”
钟谦悠听到柳老合的话,怔愣了片刻:“陛下……”
面前的英俊男人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相反,异常平静。柳老合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上位者戏谑的微笑:“钟爱卿莫不是真以为……朕是个傻的?”
钟谦悠慌了,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柳老合,或疯癫的,或痴傻的,或勃然大怒的,或杀气逼人的。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柳老合,这样平静,这样理智,这样有帝王风范的柳老合。
这样的柳老合,说实话,他很是害怕。是一种人类对未知的恐惧。
他咽了口口水:“陛下……这是何意?”
“卿以天下将定始附,勿因海涛片言而妄加臧否。朕少时闾巷行乞诚有之,然亦尝为佩玉簪缨之族。尔所习人心韬略,皆朕旧谙,至若《孙武十三篇》,尤所精研也。”
“陛下……从前到底是哪里人,哪个氏族?”
“齐国人,楚国人……这不重要。”
“那陛下这几日……或者说上朝的时候,为何要那般行事?”钟谦悠壮着胆子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柳老合非但没生气,反而灿烂地笑道:“因为当时师哥在外面遛弯啊!师哥说了,他就喜欢我这样傻乎乎的、很可爱的样子。”他笑的像个小孩子,前后对比,其中的诡异让钟谦悠觉得瘆得慌。
“那……那陛下看看奏章吧。”
柳老合很听话,翻开奏章看了看,然后那表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阴一会晴,过了许久,他表情凝重地把奏章递给了钟谦悠,然后严肃的说:“钟爱卿,给朕念一遍,朕不识字。”
钟谦悠接过奏章,直直盯着柳老合那如古井般平静深邃的眼眸,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可最后,他似乎发现,这人真的不识字。
于是钟谦悠开始给柳老合念奏章:“夫贵妃虽贵……”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柳老合跟有病一样把《龟虽寿》背了。
“陛下……?”
“抱歉,你继续。”
钟谦悠继续读:“终为侧室……”
“嗯……确实,这身份,在帝王家是贵妃,放平常人家,确实只是个妾。”
“岂可使兄屈居其位乎?”
柳老合面色重了重:“对啊,是我没考虑到,怎么能让诩哥要这种身份呢?钟爱卿,要不……让柏运尧滚蛋?”
钟谦悠早想到了,对于柏运尧,他还是很敬重的:“然柏氏与陛下共患难,尤不当以妾礼待之。”
“这……”柳老合陷入了进退两难。他对于柏运尧没啥男女感情,有的只是火伴之情。但是,钟谦悠这么一说,也确实不能将她置之不顾。
“况刘氏已适人,昔年合卺之礼,臣亲与观焉。”
“你……”柳老合的面色有一种说不清的晦暗。
“今陛下此举,于礼则乖,于情亦悖,实非明君圣主所宜为也。”
听到这,柳老合晦暗的神情忽然消散,他看着钟谦悠大笑道:“爱卿是来逼宫的吗?是来……逼朕就范的吗?”
“老臣……”钟谦悠很害怕。他能感觉到,柳老合那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就算柳老合这话是咆哮着、平静地说出来,钟谦悠都没那么害怕。
但可怕的就是——柳老合是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
钟谦悠的心还悬着,但很快,柳老合说出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朕这么做确实有问题。那诩哥既然不能跟柏姑娘抢位置,也不能保留原位,那是不是要跟朕抢位置?”
“啊?!她……一介女子,怎么会?”
“嗯,而且诩哥的地位,一定得高一些。这样吧,诩哥去当太后吧!妈妈,我有妈了!”
钟谦悠炸了,连忙拉着柳老合道:“陛下万万不可,彼刘氏已嫁过人矣,且今原有婚约尚未解除,若使其为太后,岂非承认其夫乃陛下之父哉?”
柳老合没怎么思考就道:“没关系啊,如果延松姐……延松哥哥想当我爹,那也是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
“钟爱卿,朕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如果想问凭什么,凭的就是这江山是朕亲手打下来的。”
“……”
柳老合挥挥手:“你跟朕过来。”之后,他就轻车熟路来到了书房,很熟练地磨了墨,拿毛笔沾了水又沾了墨。
他看着桌上那张写圣旨的纸,轻蔑一笑,提笔想要写字,手却停在了半空,整个人似乎也顿住了。
钟谦悠觉得他已经猜出原因了,果不其然,柳老合道:“钟卿,朕不会写字。”
“那……陛下昔年为佩玉簪缨之族的时候,没学过写字吗?”
柳老合表情很痛苦:“朕会写字……但不会写当代的字。朕的字写的很好看,十里八乡都知道,乞讨之后,哪家有点事也经常找我写字。可是……现在的字,朕认识的都很少了。”
“那陛下会写哪种字,就写吧。”
“那好吧。”
钟谦悠没抱什么希望,from his point of view,柳老合说自己会写字,纯纯是为了面子。
可没想到柳老合真的写出来了。虽然吧,这字写得像鬼画符。可是还是能看出来,每个字都不一样,都有区别。
“这是……啥时候的字?”
“认识吗?”
钟谦悠摇摇头:“老臣最多认识几个小篆。”
“小篆……果然啊。算了,把它拿给诩哥自己看看吧。”
这并不合规,但钟谦悠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把东西双手捧到了刘老明面前。
怎料刘老明看完之后,把圣旨一放,就跟个街头混混一样骂道:“但我儿子……他配吗?!这年头,什么东西想当我儿子都能当了吗?没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