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恶魔
长安街道有秋雨落下。
空气有些潮湿。
寻常躲在下水道内不敢露头的老鼠们，也在今夜纷纷窜出来。
地面震动，那是被城卫军踩踏过后，发出来的微微颤抖，沾染着雨水。
老鼠身体被浸湿，它们四窜开来。
其中有一只跑得慢了，被突然降落的鞋底踩中，发出了尖叫声。
鞋底的主人，便是众多城卫军中的一位。
他可不会因为踩死一只老鼠这种小事，而耽搁了脚程。
今夜的城卫军全部出动，分成九个小队，负责九个区域的搜寻。
这一个小队，便是其中一个。
他们的区域恰好覆盖了户部尚书的府邸。
他们接到任务后，有些连家中孩子老婆都顾不上，随意扒拉了两口热腾腾的饭菜，就迅速集合过来。
从这一点来看，城卫军的首领狄正青，威望极大，皇城的一条命令管不管用，不说，但只要是他狄正青张口说话了，不管这些城卫军身处长安城何地，哪怕是花楼的床褥上，也会迅速提起裤子，保证在一炷香时间内全部集合完毕。
这一队，便是狄正青带队。
很快，他们踩着雨水，伴随着雨声，来至户部尚书府邸大门口。
户部尚书的府邸往日堪称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前来送礼的人很多，且都明目张胆，结党营私这种事情更是丝毫不遮掩。
但最近 ，因这座府邸的主人李元吉离开，那面涂着即便在黑夜里也明亮红漆的大门，渐渐变得沉默起来，渐渐很少打开过了。
今夜，狄正青推开了这扇大门。
城卫军鱼贯而入，脚步整齐。
“啊，你们！”
门后站着两名仆人，本想阻拦，但却发现这些闯入府邸的人各个面目肃然，且浑身布满杀气，顿时闭上了嘴巴。
这一伙儿人如同山林强盗，见东西就砸，见到任何有可能存在暗室或者暗道的地方，都要仔细检查一下，甚至连李元吉的卧室都砸了个稀巴烂，墙壁被凿开，地板也不放过，坑坑洼洼。
李元吉离开长安，简装出行，兴许是为了今天的事儿掩人耳目，家中大多眷属都留下了，有老有少，偏房夫人都有十几个，她们惊恐挤在院子角落，还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这些城卫军为何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老爷回来后，找他们麻烦？砍他们的脑袋？
噌的一声。
狄正青拔出剑。
一名身穿管事衣服的中年男子，就被砍下了脑袋。
他冷眼说道：“只问你们一遍，有没有见李香香回来？”
众人惊叫。
城卫军们仔细搜索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就站在首领狄正青身后，手就按在腰刀上，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将这些老儒妇幼全部斩杀干净。
瞧见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人惊恐模样，狄正青心烦，再次朝前几步，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个明显是丫鬟模样的女子，揪出来。
“我脾气有些不好，说过了只问一遍，那就只问一遍，我现在开始数数，每数到三，无人回答，那我就杀一人。”
他将那丫鬟丢到地面，上前一步，脚底就踩在那丫鬟的脑袋上。
任丫鬟如何挣扎，泥水四溅，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脑袋抽出来。
狄正青数到二。
突然有一位年迈老人，喊道：“没有回来，她没有回来，大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请你放过我们吧！”
狄正青皱眉，“晚了，三个数已经过去。”
脚底一用力。
那丫鬟的脑袋，就直接被踩碎了，白色的，红色的，液体，就这样沾染着碎肉，溅了一地，溅了他衣摆。
他随意抬起脚，再次向前走去。
这次，抓住了一名年龄约莫三十岁出头的贵妇。
看装束，应该是李元吉的小妾。
“我说过，我脾气不好，我再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们快点回答。”
终于，这群人其中，有些开始呕吐起来。
他们实在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冲击。
想想也是，他们一直在李元吉的保护下，在李家府邸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偶尔出门了，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除了羡慕，就是敬畏，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你，你真是一个恶魔！”
“我家老爷回来了，肯定会杀了你！”
“对！一定是杀死你的！”
人越是惊恐，思维就越是混乱。
很明显，他们已经开始说胡话，开始自己给自己壮胆了。
狄正青撇嘴，“什么狗屁老爷，从今夜起，他只是大奉朝的叛徒，是通缉犯，在我狄正青眼里，他连个屁都不是。你们还指望这个老王八蛋回来？别做梦了，他若敢回来，老子第一个擒下他，送到义父那里邀赏！”
众人惊怒，一时间浑身寒冷。
老爷要造反，这事儿很多人都能看出来。
因为这是迟早的事儿。
可关键在于，是迟，还是早？
现在这状况，听对方的意思，肯定是早了。
因为老爷造反，竟然慌乱到、忘记将他们这些家眷带走！
但具体是真的慌乱，是不是真的将他们忘记，这就耐人寻味了。
就像两人对弈，棋盘上，总要有一些弃子。
哒哒哒。
不远处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一脸阴沉的赵阳伴随雨声，脚踩泥土，来至众人面前。
城卫军跪伏一片。
这种情景，没人高呼万岁。
雨夜中，他们都低着头，像极战场上等待将军发号施令视死如归的兵卒。
但赵阳心里却清楚，他们等待的，可能不是自己的命令，而是他眼前这个狄正青的命令。
他皱眉看了看地面的血污，然后又皱眉看了看狄正青。
后者原本就对赵阳不爽，自然也回敬了一个不爽的表情。
他没有跪。
赵阳说道：“问出什么了没有？”
狄正青摇头，“没有。”
赵阳皱眉更深，“那还在这儿耽误功夫？”
狄正青嘴角撇起，指了指地面的血污，指了指记在院落墙角的那群李家人。
赵阳明白了。
“哦，都不说？”
“都说不知道。”
赵阳转身，看向了那群人。
顿时，人群微微耸动。
其中有几个大着胆子的，立即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好几米之后，才将脑袋重重磕在泥地上，说道：“陛下，我家老爷一定是被冤枉的，求您一定要明察！”
赵阳嘴角勾起微笑，“哦？冤枉？”
“是的，陛下！我家老爷一直对大奉朝忠心耿耿，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赵阳没说话。
狄正青却被逗笑了，“误会？冤枉？还真是死鸭子嘴硬，老子早就听说李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李元吉那老王八蛋靠一张铁嘴就能把天下大部分钱财圈进李家私人财库，你这一张铁嘴更是了得，竟然把谋反这天大的事儿，说成了误会，和冤枉？”
那人瞧见赵阳不语，便连忙直起腰，指着狄正青就说道：“陛下，千万别听这人胡说八道，我家老爷怎可能造反？这人简直就是个恶魔，他滥杀无辜，进来后什么都不说，先杀了我们李家的一个管事，又杀了我们的一个丫鬟，就在刚刚，他还准备杀死我们二夫人。陛下，我家老爷……”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赵阳挥了挥手。
“刚才，你说他是恶魔？”赵阳问道。
那人愣了下，望着赵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赵阳突然笑了。
笑脸在雨夜中显得格外狰狞。
他说道：“看来你们都害怕恶魔，那就好办了。”
……
城卫军依然在长安城各个角落忙碌。
醉风楼也加入其中。
掌管这个全天下最神秘情报组织的老妇坐在一楼客厅中。
今日醉风楼不接客。
而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位满脸苦笑的老者。
“小齐啊，我总觉得，咱们的这位陛下变化太大，总觉得，有些奇怪。”
被叫做小齐的老者，不正是当朝帝师齐书刑？
“刘，刘姨，能不能别每次见了都叫我小齐？很尴尬的好不好……还有，陛下改变大，那是天大的好事，你放心，我私底下已经探查过了，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只是性情改变了而已。”
此时的齐书刑那里还有大奉朝帝师的形象？双手互搓，讪笑连连，甚至还带着点谄媚。
老妇点头，却半点都不意外。
突然间，一名婢女快速走来，她手中领着一柄剑。
剑无鞘。
她走至老妇身旁，附耳说了几句，然后离开。
老妇突然叹了口气，“看来，他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的……一样的暴躁啊，只不过，这次做的事儿，我很喜欢。”
“发生什么事了？”齐书刑问道。
老妇将刚得到的消息说出。
齐书刑愣了下，随即展颜笑了。
“恩，没错，这倒是很像以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