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年大雪，那年丫头
室内无风，但微弱烛火却摇曳起来。
“为何与朕说这些？”赵阳盯着那墙壁上摇曳的香烛，眼睛微眯道。
“我掌管影，算起来已有三十余年，从二十岁开始，如今年余五十。”
老妇笑道：“自先帝一手创立，影便是大奉立朝根基之一。我深刻明白，这种机构，绝不能出问题，因一旦出了问题，便是大问题。”
赵阳皱眉，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以前，狗皇帝昏庸无道，若是让其掌握了影，恐怕用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如何利用这全天下最好的情报机构，去民间寻找各路美女掳来皇城寻欢作乐。这还是轻的，若这狗皇帝没脑子，将这情报机构给搞垮了，那才是最严重的损失。
所以，宁愿让这个情报系统暂停运转，或销声匿迹，也绝对不能让它毁在狗皇帝的手中。
赵阳叹息，问道：“那你为何现在又来找朕了？”
老妇坐在那里，平稳如一棵老树，“人总是会变，不止是你，也包括我。如今朝中朝外皆动荡不安，旱灾，异族挑衅，最新情报显示，北域那边也出了点事情。大奉朝不能再沉寂了，因长此以往下去，这先皇一手打下来的基业，可能真要垮掉了。”
她抛出一块令牌。
赵阳伸手接住。
她继续说道：“手持此令，便可随意指挥这里所有人，当然，不包括我。”
赵阳将令牌收好。
老妇扶着拐杖，站起身，微笑道:“你跟我来。”
说完，她朝房间角落而去。
那里是一排书架，应亦是檀木。她用拐杖尖在书架底碰了两下，顿时，书架从中间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楼梯。
她径直而下。
赵阳来至这门前，犹豫片刻，便也跟着下去了。
四周灰暗，但老妇拐杖拄于地面发出的咚咚声响，可作为指引，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来到目的地。
凉爽的清风扑面。
“这，这……”
赵阳望着面前的一切，愣住了。
这是一片至少有上千平方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分别有约三十个通道。那些凉风，便是从这通道吹来。通道口只有不到半尺的大小，四四方方。空间高约五米。天花板上挂有两排灯笼，拱于照明。地面摆有十几排书架。而在那书架上，则是摆满了卷宗。
来来回回忙碌的工作人员，约有二十人。他们行色匆匆，手中捧着从那通道传来的新的卷宗，然后阅读分类归档，摆在书架上。这群人就像没注意到老妇与赵阳的到来，埋头忙碌。
老妇这才回过身，脸色严肃道：“那么，我们就正式交接工作吧。”
她用拐杖指着那些通道，“这是用来传输情报卷宗的，每天醉风楼都会接收从各方传回来的情报，在地面上整理成卷宗，传送到这里。”
她将拐杖指向那些书架，“这是用来归类情报的，每个书架，每一层，都有其固定的归类，以方便我们随时查阅。”
最后，她将拐杖指向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最珍贵的，便是他们了。影每年用来花在他们身上的钱财，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小国的半年税收。这群人吃的喝的，都必须是最好的，且由我们内部人员亲自负责。这些人每个月换一批，也就是说，每一批人，都只能在这里待足一个月的时间，就必须被带走……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怕他们知道的太多，若是被敌国的人抓住了，情报泄露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老妇继续道：“像这样的地下空间，醉风楼只是其中一个，我们分布在各国之间的、像这样的据点，共有六百七十四个，每一个之间，都能保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建立联系，也就说，我们最短可在半天的时间内，将整个大陆的情报全部调取出来。说句夸大点的话，只要大陆上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我们想要知道，半天的时间内，我们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阳面无表情点头，但实则内心已被惊起了滔天骇浪。
若仅仅培养一批人，花费是固定，但一个月换一批，这花费下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毕竟能够担任这份工作的人，必定是在这方面、或者说在某方面是顶尖人才。
赵阳知道，不管任何时候，人才都是非常稀缺、非常重要的。
培养人才，更是如此。
对方说花在这些人身上的钱财，足以抵挡一个小国的半年税收，不是假话。
他没有问那些待满一个月后的人，被送去了哪里。因为他心中已猜到了那个答案。
相比于这些，赵阳更震惊于对方的后半段话。
对方说，只需半天时间，便可将整个大陆的情报全部调取出来……要知道，这个世界中，可没有网络，他们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情报全部调取出来，这，这该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赵阳眯起眼睛，突然问了一个不太合宜的问题。
“那么，也包括皇城里的事？”
老妇愣了下，点头道：“恩，包括。”
“李家呢？”
“也包括。”
“那，媚娘呢？”
老妇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叹息道：“自然也包括。事实上，当年我救下她时，便已知晓她的身世。”
赵阳皱眉不语。
……
那一年，大雪天。
长安城醉风楼像往常一样门庭若市，老妇还只是一位中年妇女，她今日出门赏雪，刚拄着拐杖走出来，就望见门口站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丫头片子。
那该是一双怎样的眼神？
坚毅，清澈，但眼底的深处，却隐藏深深的仇恨。
老妇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便开口问道：“小丫头，来这里为何？”
那丫头咬着下唇，伸出长满冻疮的手指，指向了醉风楼门内，“我想进去！”
“你年龄尚幼，不适合进这种地方。”老妇向身后招了招手，小厮跑来，她吩咐道：“去拿些饭菜来。”
哪知丫头却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是要饭的，我想卖了自己。”
老妇愣住。
长安城乃是大奉皇城所在，百姓不说安居乐业，但也衣食无忧，鲜有本城子民前来委身于青楼行当的。
更别提，这小丫头看着顶多不到十岁。
“我没家人，没有谋生手段，没饭吃，就算你今天给我饭吃，往后我还是要饿死街头。”丫头年龄虽小，但口齿伶俐，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
老妇见多识广，曾见过不少大户人家一夜破败流连失所的场面，自然也不会施与过多同情。
“听你口音，是南域的？”
“是。”
“南楚？”
“不是。”
“那就是南倭了？”
“也不是。”
老妇笑了。她望见丫头虽语气平稳，表情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慌乱。
小小年纪，便善于伪装，模样不错，将来也必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胚子。
“好，你留下吧。”
老妇没了出门赏雪的心思，回到卧居，便命人查了这丫头来处。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这丫头的来历查的一清二楚。
“原来是南楚亡国的公主，一路颠沛流离，不容易。”
是杀了，还是留着？
一辈子杀过不知多少人的老妇一想到那丫头坚毅的眼神，生平第一次因‘杀人’这种小事儿犹豫了。
最终，她将这个问题，抛向了刚从南楚凯旋回来的先帝。
当天晚上，先帝来到醉风楼，瞧着已躺在床上因多日颠簸疲惫而熟睡的小丫头，轻笑了一声。
“呵，当年那楚皇曾说，我大奉兴盛定然不过百年，如今他死于乱箭，那便由他女儿，来亲眼见证我大奉朝固若金汤的永世基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