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锅头
妖洞之中,刘景尘静坐在地,双肩微垂,神色疲惫。
送走了白烟洛,送走了避难的家人,整座荒山顿时寂静无声,只剩他一人。
他仿佛一张拉扯过度的弓弦终于失去了力道,瞬间松懈下来。
往日他常笑子陵,说他不爱回家,偏好山中清修,如今自己,却终于体会到其中滋味。
“假若能有一方秘境洞天,灵气充沛,我独自修行问道,与世无争。偶有三五好友相聚,饮酒论道,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吧……”
他仰头看着洞顶,思绪游走,低声呢喃。
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
不知坐了多久,他终于闲不住。
缓缓起身,费力地将青铜酒炉挪至山洞深处,安置在他们此前辛苦挖掘出的地火脉上方。
他掐诀引动水法,将一旁引来的山泉水注入铜炉,又从储物袋中取出红羽高粱,倒入炉中蒸煮。
滚烫的铜炉将高粱煮成米糊,红羽高粱的甜香弥漫整个洞窟,浓郁的气息激起了刘景尘前世的记忆。
“焦糖香?想不到红羽高粱含糖如此之高。”
蒸煮完毕,铜炉冷却,他将米糊引入一只巨大的瓷坛,加入酒曲,贴上符箓封住灵气。
随即,他将瓷坛带入残玺的灰白空间,置于青铜高台上。
发酵需要时间,刘景尘决定一边修行,一边以水属灵力辅助发酵。
三日转瞬即逝。
他拆下符箓,打开瓷坛,酒香扑鼻而来,灵气氤氲,浓郁得几乎凝结。
他舀起一勺,品了一口,却不禁皱眉:
“喝了一口渣……起酒炉!”
一步跨出灰白空间,他将酒液倒入青铜酒炉中。
盖上蒸馏用的炉盖,连接长长的铜管至另一侧的冷炉。
地火翻涌,铜炉内酒液翻滚,礼器之重压制了狂躁的灵力,刘景尘缓缓输入灵力控制蒸馏过程。
灵酒蒸腾,恐怖的高温远超寻常水汽,灵力躁动,汹涌流向铜管,进入冷炉。
冷炉被安置在这寒洞中的冷雾里,铜管盘旋而下,狂躁的酒汽逐渐冷却,凝结成晶莹如珠的酒液。
酒液顺着铜管滴入冷炉下的小鼎中,刘景尘激动地舀出一碗饮下,却再一次皱起眉头:
“杂质过多,辛辣刺喉,果然是第一锅的锅头酒,不堪入口。”
他加大火力,开始第二次蒸馏。
第二锅蒸馏为心酒,清香纯正,口感柔和,只是烈度稍显不足,他将心酒封入酒坛,之后拿去酒窖。
第三次蒸馏为尾酒,苦涩杂陈,他直接倒掉不取。
一切完成后,刘景尘取出酒炉中剩余的发酵原料,重新装入瓷坛,加入少许新红羽高粱与酒曲,再次封好符箓,踏入灰白空间,等待下一轮发酵。
“好酒需时间,急不得。”
他望着封好的坛子,嘴角微微扬起,随即闭目,开始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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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睿近日在石碑林将伤势养好,如今又能浪了。
这一日,他御风而行,脚踩飞舟直奔刘家,得知好兄弟刘景尘连日在山中未归,顿时兴致更浓。
“尘哥躲山里干嘛?金屋藏娇?不对,妖洞藏娇吧?”
怀玉曾叮嘱过,刘景尘估摸是在大妖洞穴中,希望他保密。
然而,王睿的性子哪里耐得住?他御风扬长而去,直奔荒山。
到得洞穴口,他小心翼翼地摸入洞中,还不忘用法术收敛气息,以免被察觉。
然而,未行多远,一阵酒香扑鼻,撩拨了他的灵力波动,顿时暴露了行踪。
既然如此,他索性不再遮掩,大步向前,直至看到那一尊矗立在洞中的青铜酒炉,以及炉旁坐着的刘景尘。
那背影让王睿一愣,竟令他想起许多年未见的某种熟悉画面,似乎自从刘景尘踏上仙途后,他再未见过这样的尘哥。
他孤坐于角落,分明是一位四处逢源的风云人物,却孤寂得好似不属于此方世界。
王睿迟疑片刻,试探着喊了一声。
“尘哥?”
刘景尘回头瞥了他一眼,笑着打了声招呼,又低头继续忙着蒸酒,显然并未将来人的到访看作一件大事。
王睿见状,索性也不打扰,取出一张椅子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好兄弟。
洞中酒香愈发浓郁,铜炉中的酒液翻滚沸腾,腾起的酒汽顺着管道涌入冷炉。
灵气氤氲间,晶莹的酒液从冷炉下方一滴滴汇入小鼎。
宛若仙泉。
“第二锅的头酒——二锅头。”
刘景尘低声自语,取出两个瓷杯,头酒醇烈,他特意选用小杯,免得一碗下肚,酒劲难以化解。
他小心翼翼地舀出一杯,递给王睿,又为自己满上一杯。
这酒方参考了“星河经藏”藏书中的灵酒制法,而蒸馏工艺却完全是他前世的记忆加上自己的摸索。
“阿睿,这酒烈得很,可得慢慢喝——”
话音未落,王睿已端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刘景尘一怔,眉头微皱,旋即也一不做二不休,将杯中酒液一口闷下。
酒液入喉,初尝柔顺,灵香清莹,但转瞬入胃,便觉气血翻涌,仿佛体内炸开了一股灵力洪流。
刘景尘心中一惊,正欲运转灵力化解,却已为时晚矣,酒力直冲脑海!
他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
混沌中,似乎他对着石壁拳打脚踢,醉态百出,言辞更是荒诞不经。
又似乎,他手拿符箓,高声喊着胡言乱语:
“白烟洛……你就狂吧……过两年,单手镇压你!”
等到醒来,只看见憋着笑的王睿,正若无其事的假装翻书。
刘景尘全身疼痛,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袍,揉了揉脑袋,问道:
“我醉过去多久?”
“一整夜。”
“我醉酒后,可有用传音符?”
“用了。”
“是哪一张?”
“你猜?”
刘景尘摇头失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坐到王睿身边的椅子上,后仰半躺。
王睿终于忍不住,失声大笑。
“阿睿,你就不问问我这洞里的秘密?”
“尘哥,没什么好问的,都是兄弟,你有点秘密怎么了?”
刘景尘拍了拍王睿肩膀,另一手轻揉着太阳穴,思绪飘远。
修行快六年,好久没如此大醉一场,或许,偶尔荒唐一次,也未尝不可。
家族的重担使他成熟,强敌的压迫使他强大,却也让他渐渐忘记了一部分自我。
也只有和王睿在一起,他才能记起,自己原本不过是个躺平的酒鬼。
那个他或许弱小,却也纯粹自在,又有何不好?
他忽然想起初踏仙途那日的竹林,王睿对他说:
“这修仙,哪有你我兄弟二人饮酒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