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姑娘家走仕途恐怕有些慢
穆长庚没有作出回应，只是盯着她看，神色如常。
颜少微甚至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一丝诧异。
不论是她说自己对那些兵部文书了如指掌，还是她敢出言反驳他的安排，他似乎都不觉得意外，也不顺着她的话让她展示什么，只是用沉默表达着自己对她刚才那番话的不满。
可半晌过后，颜少微还是没再出声服软，穆长庚看着面前仍旧目光熠熠、一脸倔强的小姑娘，只能有点无奈地开口点破：
“颜少微，我说你和文滔的婚约推迟到你将所有东西编纂成书为止，你究竟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个女官，你做得越快出头，越不是好事。”
听他提起那令人糟心的婚约，颜少微忍不住蹙眉。
再加上又想起宫宴结束后，穆长庚故意为穆文滔和沈如棠遮遮掩掩的事儿，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昨儿跟浮玉说得好好的，要先收敛锋芒，可不知怎么的，独自跟穆长庚待在一处时，他那副好像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实际却又掌控着全局的模样，实在令颜少微沉不住气。
她思考了许久，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能指望上的人似乎也只有眼前的穆长庚，与其像现在这样隔着两层肚皮相互猜忌，倒不如早些吧话说开了好。
“王爷，你早就知道太子和沈家的大姑娘混在一起吧？他是你的侄儿，你帮他瞒着我，也无可厚非。
只是有一点我想说明白，即便是我守孝期满，抑或是兵书编成，我都不会再死皮赖脸去要那个太子妃的位置，你不必为他拖着我。
我不做侍妾，不是因为放不下他正妻的位置，而是他的行径令我觉得恶心，无论如何，他这个人，我不会再要了。”
“你觉得我是在替他拖着你？”穆长庚像是被她气笑了，反问一句，“那么你既然这么有骨气，昨夜宫宴上又何须我为你解围？直接一哭二闹，让那婚约彻底作废，不更清净？”
颜少微早知道他会问出这话。
自从出了这事儿，穆文锦和浮玉先后知道了，第一反应也都是叫她把事儿闹大，让婚约作废，这也是她第三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心里早已没什么波澜，再解释时反而逻辑更清：
“若此事出在三天前，我说不定真会闹到陛下跟前，因为我有父母做靠山。
但如今他们被众人认定已然战死在边境，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闹起来，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好。
所以我想在王爷门下做这个女官，做出些成就来，在陛下面前也好有底气。”
言下之意，无论他是不是向着他的侄儿，她颜少微都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也算是她在他昨夜提出这个条件之后，第一次正面表了忠心。
只是穆长庚生在皇家，年纪轻轻又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实在不缺人给他表这样的忠心。
他打量着对面的人，只觉得她这幅躯壳里仍然是个还没长开的孩子，认定了什么就一条路走到黑，竟半点也不懂斡旋。
这才第几次与他面对面，就急着交了底。
穆长庚忽然生出了逗逗她的想法，收回目光的同时，也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还在兵部的衙门，虽说他在堂中也没人敢进来，但到底吓了颜少微一跳。
她腰身僵硬，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却被拉得更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扫过自己颈窝的热意。
“王爷……九叔！”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穆长庚终于淡淡开口，手上的力气却半分也没有松。
“你从前没听说过穆长庚是什么人吗？一个姑娘家，要找我做靠山，走仕途恐怕太慢了，不如让我来给你指一条更快的路，顺便气气那对狗男女？”
颜少微一瞬间愣住，亏得她昨夜在长街上还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来她最开始就一点儿也没猜错！
可眼下的情况，她算不算是已经上了贼船？
颜少微原准备用礼义廉耻来提醒他，明面儿上，自己和他侄子的婚约可还没作废。
但转念一想，像穆长庚这样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难保不会因她的恼羞成怒而感到越发满足，再加上被激发的征服欲，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她咬着牙思索对策，瞄了一眼桌上堆得有半人高的文书，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叫做“兵行险招”的词。
随后，她非但没有再推搡穆长庚，反倒抬起头，身下一勾手，扯住了他的腰间的带子。
“我原还想着体面，但现下王爷明说了，我还费尽心思装什么？”
颜少微飞快地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强迫自己迎上穆长庚那充满审视的目光。
“我承认，我是有以王爷为靠山的心，正如你所说，我想凭借那条更快的路，站到那对男女的头顶上去。”
不陷入自证的漩涡，反而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让对方觉得无趣，这是颜少微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穆长庚果然觉得错愕，却并不认为无趣。
他甚至在反应过来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觉得有意思极了。
小姑娘聪明得很，但在他穆长庚面前，颜少微不过是一只还没修炼成形的小狐狸而已。
他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上来，径直抚上了她的脸颊，眼神中带了几分笑意：
“可你那天晚上说过，我的床榻，是万千女子都向往的去处。那么你觉得自己又如何能争得过她们呢？”
这话落进耳朵里，颜少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那天晚上不是梦！
她早已这样猜测过，但仅仅在心中猜测和这事儿突然被证实，完全是两码事。
更何况还是被当事人当面证实的！
“怎么？不记得了？”
她的反应被穆长庚丝毫不落地看见，他得逞一般，顽劣的笑意更浓。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正好也让我再体会一番，你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天爷啊！
颜少微到底年纪还小，道行还浅。
她倏地收回了放在穆长庚腰间的那只手，身体本能地躲避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庞，在心中咒骂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番躲闪自然也被穆长庚尽收眼底，在他的唇与她仅有咫尺距离的时候，他终于顿住，也松了手，任由她躲开，之后冷哼道：“怎么，知道怕了？”
“谁怕了！”
颜少微向后退了半步，脸红得不像话，但想起自己刚才已经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于是嘴上便还不服输。
“我……是因为这儿是衙门，我不想落个以公谋私勾引摄政王的罪名，刚上任就被革职，辜负了我父亲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