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莲花

在床上僵硬地躺了几十个小时，期间许平安没有送过一次食水。

叶梦再次传来了消息，说李慎为已经被送往医院。

除了过度虚弱，没有大碍。

与此同时，其他监控点的人员观察到了许平安的两个姐姐和外甥分别出面，零散购买了锯子、汽油、搅拌机等物品。

叶梦补充道：“看起来，他们本来是打算杀了李慎为的，你一定要小心。”

黎秩却觉得有些蹊跷。

“如果要杀李慎为，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为什么非要囚禁他这么久？”

难不成，这许家人杀人，还讲究仪式感吗？

叶梦答道：“陆会长也提出这个问题了，我们会小心防范的。”

大约三小时后。

主卧的门开了，许平安颤巍巍地出现，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外甥。

三人一起，将病床上的黎秩拖了下来，送上轮椅。

其中一个外甥有些奇怪道：“舅，这人是不是变高了点？”

许平安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厉声问道：“你是谁！？”

黎秩心跳骤停了一瞬。

只听叶梦在耳边急道：“别怕，有危险就往楼下逃。”

可他立刻镇定下来，模仿着李慎为的声音，浑浑噩噩道：“我是……许露。”

他紧紧缩着身体，弓着背，因为外面缠的绷带极厚，又有陆枕石给他施过“常配陆离”的混淆技能。

很快，许平安就放下心来：“没问题，就是他，走吧。”

为免邻居看到，他们在绷带外面又罩了一层黑布套子，如果有人看到，可以谎称是用轮椅运货。

黎秩被隔绝了视线，只能感觉到自己来到了室外。

随后，又被人抬了起来，丢进面包车的后备箱。

一片漆黑中，只有叶梦在耳边说：

“我们现在开车跟在你后面，但没办法跟得太近。我的技能覆盖范围只有500米，如果失去了联系，不要担心，我们会很快跟上。”

黎秩笑道：“好嘞，组长。我现在觉得自己是谍战片里的电台。”

叶梦顿了一下，才有些嗔怪地说道：

“你跟老陆还真像，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的，也就是你俩了。”

其实那狭窄的空间和透不过气的罩子让他很是煎熬，但他还是笑了笑：

“陆会长还生我气吗？都到关键环节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叶梦欲言又止：“他确实挺生气的，但他也是因为看好你的潜力，所以才不愿意让你出去冒险的。”

“我知道”，黎秩苦中作乐地“嘿嘿”两声，“替我谢谢领导关怀。”

眼下他看不到车内情况，不知道有没有许家人在盯着他。

他只能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腰腿发麻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地一颤。

车终于停了。

叶梦急道：“坚持住，这是一个没人布防的新地点，我们还有几分钟就到！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黎秩听着她焦虑至极的语气，忽然也想像陆枕石那样逗逗她。

可惜他现在得专心应付许家人，不敢分心。

身上厚重的黑布终于被取下，他被两人拖出后备箱。

他从绷带的缝隙中看到，四周建筑稀疏，这里似乎是神农市郊外的一处仓库。

进入仓库后，黎秩受限的视野中，只能看到正前方有一个落地的红木柜，柜子前垂下了两根黑色裤管。

裤管里包裹的腿，活像两根钉子。

深深钉进地面，支起一身空荡的大褂。

微微抬头，他面前是许露的奶奶。

老人家忽然开口说话，跟那副风烛残年的模样不同，从层层叠叠如帷幔般垂下的松弛皮肤下，发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二，散魂术到日子了？”

“散魂术？”黎秩在脑海中重复这个词。

叶梦给他解答道：“散魂术是一种基础魇术，可以让人思绪混沌，有点像是民间说的发癔症。”

许平安的二姐许安康上前一步。

女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显然是从小过苦日子，生得个头不高，皮肤上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

她笑着对母亲说道：“已经散魂七天了，没问题。”

看来，她就是许家那个迷失者。

可黎秩心头的疑惑不减反增。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迷失者了，但许家二姐的状态却跟医院里的祝丹完全不同。

祝丹已经明显性情大变。

虽然继承了原主的生前记忆，但是智商很低，行为有明显漏洞，表情也不自然。

而许平安这个二姐，不仅能笑意盈盈地和母亲交流，还能按对方的要求施行魇术？

平心而论，如果当时他在医院里遇到的是这个水平的迷失者，还真不一定能及时察觉到异常。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被压着跪了下去。

许平安的两个外甥一人推着他的一边肩膀，让他缓缓俯下身。

前额触地，仿佛是一个赎罪的姿势。

黎秩不由得猜想，面前的红木柜子上，或许是许露的牌位，遗照，骨灰？

甚至于，就是活着的许露本人。

估计是让凶手给受害者三叩头的意思。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待着身后两个人将自己拉起来，继续重复磕头的动作。

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人再来摆弄他。

正在忐忑中，耳边传来了叶梦的声音：

“黎医生，你怎么样？

“大部队已经到齐，前后门都封锁了。

“随时等你的信号，我们就可以破门进入，控制迷失者许安康。”

黎秩艰难地答道：“现在许家还没动手，再等等。而且许安康似乎很强，你一定要小心。”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

头顶的余光中，老太太那双伶仃的小脚来到他面前。

紧接着，许平安也站了过来，紧贴在他身边。

几个小辈将他团团围起。

有根手指一划，他头上的绷带缓缓散开。

黎秩刻意将头压得更低了，以防他们看到自己的脸。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他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后脑的头皮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那根划开绷带的尖锐指甲正在自己的后脑上来回游走。

他心叫不好，立刻给叶梦发去了信号。

可只说了一个字，他就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根手指猛地没入了自己的后脑皮肤，自上而下一划。

一阵晕眩而颤抖的幸福感袭来，仿佛置身云中，飘飘欲仙，让他几乎听不到枕骨寸寸开裂的清脆声音。

他好像飞在空中，俯瞰着一切。

只见幽暗的仓库里，竟然布置出了一个祠堂的模样。

许家人面带诡异的微笑，团团围在跪趴在灵位前的黎秩身边，仿佛是在聚餐。

而自己的后脑，就如莲花蜡烛一般，裂成八瓣，缓缓打开，托出了一个草莓蛋糕般红白黄三色混杂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