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月小蝶
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默默注视着那位东南之主的身影，沉稳如山，渊渟岳峙。直到他来到大厅的中间，整座莲花的正中心。
两列身穿不同制服、身形挺拔的军伍修士，跟在何君秋身后，一列身着暗红色甲衣，护臂、腰带、护腿和领口，全都绣着火焰纹路，腰配长剑，剑鞘之上，全都纹着九根羽毛。
风雀营，九羽剑衔，清一色千夫长级别。
另一列则是玄色锦衣，统一佩戴黑色面具，犹如鬼魅，前方由一名青衣修士领路。
七杀司，天枢，青衣。
两列修士的气势在一起碰撞，犹如针尖对麦芒，但在前方那道背影之后，却掀不起任何风浪。
就如同两条互相看不惯的恶犬，只被主人一瞪，便只能互相龇牙，不敢有任何动作。
何羽眯着眼，斜斜地瞥着那个青衣修士。
此人名叫青衣，位列天枢，他的头上只有七杀司的尊主，此次针对自己的刺杀，便是他和洛惊鸿默契配合。
和他一样的，在七杀司还有六个。
青衣偏了偏头，目光与何羽碰在一起。
他脸上的皮肤粗糙而又紧绷，让何羽想到了凹凸不平的砂石路。
只是那双眼睛，实在锐利，犹如两道锋芒寒刺。
何羽并未受到那两道目光的影响，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对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保持微笑，保持杀心。
这是君侯所教的庙堂之道，亦是江湖之道，是所有人共同营造的冠冕堂皇。
但他不是何君秋，也不是其他人。
他是何羽，不怎么记仇的何羽。
在那人畜无害的微笑下方，一根中指，缓缓升起。
青衣的眼神僵住。
像是遇到了一种没有见过的情况，让这个永远面无表情、似乎永远按照程序运行的傀儡人，突然间不知所措。
何羽的笑意变本加厉。
一道雄浑如山的目光压了过来，将他咚的一声压在桌子上。
“收敛点。”君侯传音入耳。
何羽只得无奈叹气。
只见那高台正中央的伟岸身影，沉声说道：
“今日赏春宴，东南齐聚，诸仙宗下山入世，俊秀人杰齐聚一堂，又有朝中各位大人，远道而来，江陵蓬荜生辉。”
“既是赏春，自有美酒灵丹，供各位品赏。”
却见候在一旁多时的烟雨楼主人李横江，忙拍了拍手，从大厅的四面八方，数队侍女飘然而来，莲步轻移，将手中的酒和灵丹呈给所有人。
宴会开场，所有人入席而坐。
又有数名清秀舞女，从莲花台中缓缓升起，凌空而舞，舞姿曼妙。
众人望见，首座上的君侯，与身旁的青衣、几位世家家主、仙宗宗主们，似在谈笑，气氛和睦。
这才松弛下来，又恢复起喧嚣的氛围。
“竟是灵品上级的七转鎏金丹，每人一份，君侯好大手笔。”
“何家垄断东南丹药生意，这点丹药自是九牛一毛。”
“别忘了，这些鎏金丹所需的材料，都是从咱们这些宗门、家族的药园药山之中采摘进贡的，何府可没亏。”
“我得好生收着，慢慢修炼吸收。”
何羽面前，也被呈上了一份鎏金丹，不过这种单纯补充灵气的丹药，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天天山珍海味的，灵气都满了。
“赏你了。”他随手推给了卫虎。
作为侍卫，是没有份的。
“谢少爷。”卫虎依旧简短，但似乎兴致不高，只是将鎏金丹揣进了怀里。
“对了，方才出府之前，你和邓青在嘀咕什么？”
“他和我打赌。”卫虎沉默片刻，“他说少爷一定会把宴席上的东西赏给我......他赢了，这丹药是他的。”
何羽憋不住笑，拍了拍卫虎的肩膀。
真是两个活宝。
又存着逗一逗对方的心思，问道：“我对这些仙宗、世家的年轻人，可都不太了解，你给我介绍一下。”
魁梧侍卫的脸上露出难色。
单是念名字，恐怕就得几百个字，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月的词汇量。
“我来给你介绍，你给我丹药。”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声音，如风铃般悦耳。
何羽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半旧的素色布衫，洗得干干净净，双手撑在桌上，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毫不见外地直视着自己。
她的脸蛋精致小巧，眉眼弯弯，脸颊上带着几粒雀斑，显出两颗可爱酒窝。
身形娇俏，犹如春日刚抽芽的嫩柳，乌黑的秀发扎成松散麻花辫，随意打了个结，披在肩头。
“当然可以。”
何羽从怀中掏出一瓶当糖豆磕的养心丸，放在桌上。
少女双眼一亮，灵巧地翻身，直接跨过桌子，大大咧咧坐在何羽身边，犹如一只活泼的兔子。
身边传来沁人心扉的玉桂清香。
那瓶养心丸不知何时已被她拿在手中。
少女开口，脆生生如黄莺鸣啭，流水叮咚，单是听声音，便是一种享受。
“那边南台山座位上的修道服女子，名叫叶江雪，实力玉关境七重，南台山的掌上明珠。”
何羽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名清秀温婉的女子，身穿月白色修道服，亭亭而坐，端庄优雅。
“真武宗方明渊，也是玉关境七重。”她又指了指附近的另一个男性广袖道服修士，眉宇凌厉，宛如利剑出鞘。
“这两人号称东南隐宗这一代弟子的男女双璧，天赋极佳，你竟然没听说过？”
何羽嘴角带笑，“有所耳闻。”
少女指点全场，葱白玉指微微抬起，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金光宗段凝，白乌山秦玄、玉京宗贺凌峰......这些人修为稍差，不太行。”
“李登云、南宫越、马跃川，三大世家的少主，几个草包。”
“何云舟，何明松，东南最大家族，何家的两位少爷，中庸之才。”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将在场的年轻俊秀点评了一圈，纵使是介绍到何家的两位公子，亦是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带着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审视。
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穿着也十分普通，却有这种胸怀和视野，何羽不由生起一丝好奇。
“至于你嘛......”女孩的一双明眸转了转，俏皮一笑，“何羽，何家三公子，江陵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整个东南最有权和有钱的公子，啧......可真让人羡慕不已啊。”
少女半趴在桌上，螓首微抬，伸出玉荑，“讲了这么多字，一瓶丹药可不太够。”
何羽嘴角一抽，真是个贪财鬼。
“你似乎还少介绍了一个人吧？”他拿出一瓶新的聚灵丹，拍在少女手里，紧紧盯着对方。
少女无视何羽的目光，将丹药收下，满意地眯起眼睛，脑袋轻晃。
仿佛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
“我叫月小蝶，灵风山小小弟子一枚，平生不爱打打杀杀，只爱混吃混喝，没什么好介绍的。”
何羽神情一顿，眼角的笑意变得更深。
这么巧？
前些天还是贫困卖鱼女，如今又成了灵风山弟子，还在江陵城最重要的宴会上遇到。
骗了小柔，又想来骗我么。
何羽拿起酒杯，剑眉轻扬，“敬月小蝶！”
月小蝶急忙蹦了起来，活像一只小兔，一转身便遁入人群中。
“我还小，可不能喝陌生人的酒......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