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个子士兵跟旁边的人小声嘟囔着。
“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别让他们看出你是女的。”旁边的人露出半张脸,原来是穿上那两个逃兵衣服的竹内义丰,那个女人正是铃木嘉子。
“社长,该怎么办?看样子这里就要决堤了。”
竹内摇着头:“你看,黄河里的水并不多,现在不是汛期,这里正好是一个河湾,淤沙太多,就算掘开了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两个人正在嘀咕,忽然听见上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汤少尉,司令部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不过也不用你帮忙了,你看,兄弟们已经快挖到底了。”
“这里淤泥太多吧?”听上去正是汤晓岑的声音。
“怕个啥,我们有炸药。”赵团长拍着胸脯说。
“既然不需要我,那我就回去了——能借匹马吗?”
“好的,感谢汤少尉莅临指导!”赵团长松松垮垮地敬了个礼,对方虽然军阶比他低很多,但却是戴老板那边的人,都是心黑手辣的主儿,不能得罪啊。
竹内义丰在下面听到汤晓岑的声音,激动地几近疯狂。但他仍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用肘部顶了一下铃木,低声指指上面道:“走,跟上去。”
缺口此时已经挖下去了八九米,泥土稀烂得踩一脚都会陷下去。十几个士兵正扛着炸药包下来,赵团长在大堤上面喊着:“弟兄们都上来,该埋雷子炸药了!”
竹内义丰和铃木嘉子趁机随着大溜往堤上爬去,等走上大堤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见了汤晓岑的踪影。
“哎,那个女人呢?”竹内装作色迷迷的样子问着旁边的人。
“骑着马,往西去了。”那个人看一眼竹内,不屑地说,“瞧你那见了女人就没出息的样子!”
竹内义丰拍了一下铃木嘉子,两个人悄悄脱离队伍,沿着堤坂朝西走去。
“社长,我么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铃木嘉子警惕地回头看着。
竹内也回头望去,宽阔延绵的黄河大堤像怪物一样静静地伏在他们的脚下。赵口那边传来中国士兵的吆喝,除此之外便是滔滔流淌的黄河水声。
“你是不是太累了?后面看不到人。”竹内义丰说。
皇甫泳带着中岛市子往东边继续赶路,走着走着就模模糊糊看见远处大堤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推着小车朝西走过来。他急忙拉着中岛藏在一棵柳树后面。
中岛忽然蹲了下去,伸手朝前面摸索着。
“你干什么?”皇甫泳问。
“有把枪。”中岛捡起柳树下的一把小手枪看看说,“打了一发子弹,还有五发呢。”
“嘘!”
皇甫泳示意中岛不要出声,只听堤岸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两辆独轮车被推了过来,旁边还有三个人拿枪警戒着。
“掌柜的,你还记得那地方吗?”一个推车的人问。
“差不多吧,就那段黄河忽然变窄的地方。”
“那个汤姑娘怎么骑马走了,不会涮了俺们几个吧。”
“不会的,俺老刘看人从来不走眼,不是说了吗,花园口等着咱!”
五个人聊着侃着走了过去,皇甫泳等他们走远才站起身来。
“听到了吧?我们跟着他们折回去吧?”中岛市子把刚捡起来的那把手枪递给他,“你拿着防身。”
“那你怎么办?”
中岛从腰间又掏出一把手枪,笑着说:“还用你操心,我早有防备了。”
郑州东北面的黄河上有座浮桥,负责守卫浮桥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集团军新八师,师部就设在离浮桥不远的月堤村。这天晚上阴云密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到师部前,汤晓岑从马背上跳下来,拿出军统的证件对师部卫兵说:“你们蒋师长在哪儿?”
卫兵见来者不善,连忙跑进去向师长汇报。汤晓岑直接走进院子,对蒋师长说:“我要借用你们师部的电话,我要找商长官!”
蒋师长见是军统的人,急忙将汤晓岑让进通讯室。接通电话的人是二十集团军参谋长魏汝霖,汤晓岑拿起电话说着:“长官,我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汤晓岑,我请求你尽快向商震长官请示,派兵到黄河浮桥东两公里的花园口处,配合我们军统的决堤工作。”
“喂喂!”魏汝霖很不高兴地喊道,“我们已经在赵口施工,你们军统又来捣什么乱!”
“我只希望你尽快通报商长官。”汤晓岑淡淡地说完便直接挂上了电话。她转过身,朝蒋师长说声“谢谢了”,然后快步走出院门,催马向东赶去。
刘铳子在前面招招手,示意推车的铁蛋和文韬停下。他点着火把,望堤坡下面照了照说:“就是这里,你们几个,赶紧按汤姑娘之前说过的,把东西摆好!”
四个人答应一声,手忙脚乱地从两辆独轮车上卸下来一张长条桌子,把它摆在下面水流湍急的堤坂上,然后从口袋里捧出大米、小米、麦粒儿、黍子和黑豆装在碗里,又把牛羊猪摆在桌子下面的地上。
“这家伙怎么办?”山麻从麻布口袋里把堵住嘴巴的桧山满揪出来问。
“你问俺,俺问谁去?!”刘铳子斥责道,“捆严实了扔地上,等汤姑娘!”
皇甫泳和中岛市子也摸了过来,他们两个人藏在暗处,看着刘铳子他们把东西一样样摆好。
“这是什么?”皇甫泳轻声问。
“不知道,估计是‘禓五祀’的仪式吧?”中岛低声说,“哎,你听!”
黑暗中响起匆遽的马蹄声。只听站在堤上的刘铳子说:“汤姑娘来了!”
皇甫泳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影子骑在马背上疾驰过来。这是从辛家庄祭宫一别后他第一次看见汤晓岑,万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她是自己在小荇死后唯一动心的女人,但也是杀害辛叔和自己父亲的仇人,她有时候柔软婉约,有时候却手腕凌厉。他忽然想起那天卫开山来抓自己时,在路上背着汤晓岑逃走的情景,如果时光停留在彼处,如果他自己不知道最后的真相,那该多好。
“哎,哎!”中岛愠恼地用手捅捅他,“别看了,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