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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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中庸之作

此时顺天贡院最中央的明远楼上面,两名内帘主考官跟四名同考官正身居高位,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生员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贡院号舍。

“明远”二字取自《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的含义,从字面上看,还包含有明察远近的意思,是内帘主考官们主要办公的场地。

同时作为顺天贡院的最高建筑,明远楼还兼具观察预警火灾的属性。

要知道历朝历代贡院都发生过火灾事件,许多慌不择路亦或者不愿意舍弃功名的考生,就这么硬生生烧死在号舍之中,引发过轩然大波。

从此之后,防火就成为了顺天贡院的重中之重。

“骆庶子,看来我大明文风愈发鼎盛,这一科乡试考生比上一科只多不少!”

副考官周炳谟欣慰诉说了一句,这些年由于气候变化跟辽东战事,几乎整个大明都称得上是多事之秋。

再加上天启元年三月的那一场辽阳之战,大明辽东十六万兵马全军覆没的消息,更是让朝廷中很多人嗅到了一股王朝末世的气息,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现在看着顺天贡院熙熙攘攘的生员,文风盛则国风盛,仿佛那个鼎盛的大明又回来了!

“确实如此,看来今年的解元之争会很激烈,不知诸位同僚更看好哪位生员夺魁?”

骆从宇开口问了一句,讨论夺魁考生几乎是每一届考官的“必修课”。

一方面是好奇心使然,毕竟身为乡试考官,对于同科生员有半个“座师”的头衔,双方有心的话完全可以搭上关系。况且能夺取解元的考生,往往在仕途上起点会很高,提前了解一下准没错。

另一方面则为官场是个人情世故场,无论是主考官还是同考官,往往都会有自己意属的生员。通过这种方式提前交底,到时候取中排名就互相给三分薄面。

虽然骆从宇身为主考官,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副考官跟四位同考官,纷纷反对他的决策,同样很难做到一言堂执意取中。

面对骆从宇的询问,翰林院编修邹石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开口道:“骆庶子,河北举子秦廷奏文采斐然,下官认为他的才学可当魁首!”

邹石麟与秦廷奏是同乡,放在明朝的人情关系网中,乡党身份极其容易结为利益共同体。

对于朝廷高官跟乡试考官而言,说穿了乡试就如同一块大蛋糕,谁能抢到更多的名额以后在朝中就有更多的自己人,其中魁首的解元位置更是核心。

既然大家都打着相同的心思,邹石麟就懒得遮遮掩掩,如果没有更好的谢元人选,到时候就可以取中秦廷奏。

旁边的同考官孙旭,见到邹石麟如此不加遮掩,也是直抒胸臆道:“下官推荐昌平生员陈演,他才学兼优,曾夺取过小三元头衔,在北直隶士子界名声显赫,有解元之资!”

陈演?

听到这个名字,骆从宇确实是有些印象,此子家境优越出身名门,各方面人脉打点都处理的非常好。

不过有小道消息,这个陈演实则才能平庸,全靠着家族势力帮他铺平道路,属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种类型,步入官场定然没有作为。

当然,心里面这么想,骆从宇明面上肯定不会说出来。

毕竟他仅仅是听闻,谁能知道陈演真实本事如何?

另外当着同僚面驳斥对方,这不是为官之道!

“下官举荐河北神童严峰昱,五岁识字,七岁作诗,十岁便能写的一手好文章,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下官认为顺天生员窦翔德更胜一筹,学问功底扎实,品行称得上谦谦君子。”

每一名同考官都说出了自己的中意人选,骆从宇听在耳中笑而不语。

这里面真学识有几个他不敢说,但那个顺天生员窦翔德的假学识,骆从宇就了解的非常清楚,毕竟一个多月前两人还曾在凤栖阁喝了一场“花酒”。

就单单那个宴席上的表现,骆从宇除了看到了好色奢靡的纨绔子弟气息外,其他诸如沉稳、学识、谈吐等等各方面,皆被魏林楚给完爆。

同考官还推荐这种人选,莫不是看在他爹右佥都御史窦彦的面子上吧?

这时候骆从宇把目光放在了周炳谟身上,开口询问道:“周谕德,你认为谁可当解元之选?”

“国子监生员华允诚尚可。”

华允诚?

听到这个名字,骆从宇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华允诚相比较窦翔德之流,确实当得起青年才俊的称呼,能夺取顺天乡试解元头衔属实正常。

只不过华允诚除了国子监生以及青年才俊的身份外,他还有着一个东林党人的身份,这点就让骆从宇很难办。

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组织都能做到完完全全铁板一块,东林党同样如此。

华允诚乃东林党大佬孙慎行的弟子,用现代的话来说他们属于后期加入的激进派。

而骆从宇师从早期东林党大佬赵南星,再加上跟叶从高、周道登等盟友或者中立官员走的近,他其实是属于党争温和派中的一员。

周炳谟的这个举荐,相当于把宝压在了东林党激进派身上,认为朝堂的政治斗争将以一方彻底胜利而告终,孙慎行一派将最终权倾朝野。

可骆从宇更偏向于求同存异的中庸思维,他认为孙慎行亦或者说华允诚这一派的观念太过于极端,双方产生了类似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本质矛盾。

见到骆从宇不说话,周炳谟就大概猜测到华允诚不是他的心中人选,于是乎反问道:“不知骆庶子中意何人?”

“等考完炳谟兄你就知道了。”

骆从宇打了个哈哈,顺天贡院广场发生的事情,已经随着龙门大开传到了他的耳中。

虽说舆论风险最终被魏林楚给平息,但某种程度上还是影响到了骆从宇的决心。特别是在几位同考官跟副考官,没有一人题名魏林楚的情况下,他更不好提前托出。

毕竟骆从宇对魏林楚的了解不算太深,仅是倚靠少宗伯的介绍,以及在凤栖阁的一面之缘。要真正力排众议下定决心,还得看科举文章!

另一边的魏林楚进入号舍,这仅仅是一间不到两平方的小屋,接下来九天七夜的吃喝拉撒全部都要在这里进行。

他首先整理了下床铺被褥,这些东西都被搜查兵役给弄成一团,然后又把几天的吃食给摆放在床脚,防止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损坏,那就真得饿着肚子科举了。

最后便是把一块活动床板给拆下来,卡在号舍墙壁预先修筑好的凹槽里面,这便是用来考试书写的桌面。

没办法,由于空间极度狭窄的缘故,号舍床板只能一物两用,白天用来当桌面,晚上再铺回去睡觉。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没多久,就听到贡院里面响起了敲锣的声音,意味着天启元年的顺天府乡试正式开始。

乡试第第一场考题共有七道,分别为四书题三道,再加上五经题四道。由于五经题占据比重较高,所以乡试取中的前五名,也被俗称为“五经魁”。

不过虽然五经题在总数量占据中较高,但实际上考官们更看重四书题的八股文。理论上两名考生在伯仲之间的时候,谁四书题更加优秀就取中谁。

其中四书题的第一道题,更被誉为考试的重中之重,如果你第一道题没写好,哪怕后面六道题都写出花来了,大概率还是名落孙山的命运。

甚至于到时候阅卷考官,见到你第一道题不怎样,直接连后面内容都懒得看,直接画叉淘汰。

魏林楚要做的事情,就是发挥出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尽可能把第一道四书考题给写的展现实力,直接打动阅卷的乡试考官,特别是骆从宇本人!

深呼吸一口气集中精神,魏林楚打开了兵役下发的试卷,把目光放在第一道四书题上面。

这道题出自于《论语·述而篇》第七章第十段,内容为: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说实话,看到这道题的时候魏林楚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届乡试考官算是做了个人,没有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阴间“截搭题”,否则按照他的知识储备量,很有可能找不出源头。

所谓的“截搭题”,就是由于科举考了千百年下来,从四书中能翻找出没用过的考题已经不多了,考官们为了避免重复情况发生,就只能采取另辟蹊径的方式。

那便是从这句话凑两个字,再从那句话中扣两个字出来,两者再整合到一起,凑出一道连读都读不太明白的考题出来。

这种阴间考题,就被称之为“截搭题”。

魏林楚眼前的这道四书题,就属于非常标准的科举考题,不仅不阴间,连生僻隐晦都算不上,哪怕后世现代人很多都可以大概看出来意思。

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当世间需要我时,我就挺身而出,贡献自己的力量;当世间不需要我时,我就选择退隐,保持自己的清高和独立。这种进退自如、随遇而安的态度,只有我和你(颜渊)才能做到吧!

很多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可能第一次见到孔子这句话,觉得他是在吹捧自己。

实则这句话是展露了一种积极入世、勇于担当的精神。同时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又能做到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境界,符合儒家“进退自如”的中庸之道。

魏林楚别的不行,记忆力超群带来的影响,便是他的基本功极为扎实。

既然已经理解了这道题目的中心思想,那么接下来就是用八股文的方式进行破题。

思索片刻之后,魏林楚提笔在草纸上写道。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八股文破题都是有规矩的,就好比不能直呼孔子名讳,只能用“圣人”二字代称。

首先得表明孔圣人说这番话不是自吹自擂,更不会随随便便对外人诉说。

他对于什么时候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才会稍微透露一下自己的想法。

魏林楚破题的宗旨,首先是确定孔圣人为何要说这句话的原因,并且表明对方真实本意。

紧接着魏林楚又把八股文第二段承题给写出来。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承题相当于进一步说明,圣人的“行藏”难以规范琢磨,只有颜回差不多能领悟,才能跟他进行谈论。

接下来第三段便是“起讲”,其就是模仿圣人说话的语气,来解释自己为何“行藏”的原因,简单点说就是归功于进退自如的中庸之道。

只不过这段话不能用魏林楚自己语气讲出来,必须“代圣人立言”,这样才能凸显出孔圣人的勇于担当跟淡泊名利。

其实八股文写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中心思想就确定的差不多了。无非就是各种车轱辘话来回转,用极其标准的格式去称赞孔子。

别看写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空谈义理的废话,事实上对于一名乡试考官而言,他阅卷的评判标准更多是看学生的功底扎不扎实,至于什么创意跟新颖想法不在评判行列。

相反思维过于天马行空,反而容易犯忌给自己惹来事端。

除非是在会试或者更高级别的殿试上,需要对家国大事进行策论,才能稍微加些自己的思想建议进入其中。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代会批判八股文禁锢精神。虽说千百年来也有顶级牛人,把八股文给写出花来,融汇古今言之有物。

但绝大多数的考生,都只能按部就班的中庸写法,一遍遍的重复那些千百年前说过的废话。

特别是在王朝末世的阶段,高压环境之下思维更容易被禁锢,魏林楚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挥毫泼墨,写出些标新立异的观点,那么就只能老老实实写一篇中庸八股文。

另外身为一名例监生,魏林楚想要摆脱这个“学渣”身份,他还需要在考官面前展现出自己扎实的基本功,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写出一篇上好的八股文。

综合两种考量,魏林楚这篇文章写的很规范,属于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中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