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年少轻狂
张鹤鸣坐在值房内，正在看着从辽东方向传来的战报，建奴努尔哈赤攻陷辽河以东七十余城之后，兵力铺张同样达到了极限，目前攻势已经全面放缓下来。
现在复职的辽东经略熊廷弼，还在赶往京师的路上。新任辽东巡抚王化贞刚刚任命，面对如此险峻的局势肯定难以应对。
没办法，张鹤鸣只能派出兵部右侍郎张经世紧急督师出关，先暂时保证山海关以及长城防线的稳固。
否则建奴万一突发奇想，派出一支兵马突袭京师，哪怕没有造成什么重大伤亡跟损失，也会引得皇帝震怒天下震惊，自己怕是尚书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得牵连受处。
就在张鹤鸣感到焦头烂额之际，中书舍人把魏林楚给领了进来。
“小的拜见大司马。”
“魏监生，有何事吗？”
张鹤鸣随口问了一句，相比较之前崔景荣的“魏小友”亲近称呼，很明显“魏监生”要疏远许多。
毕竟张鹤鸣跟魏林楚关系并不熟络，又没有叶向高特意提点照顾，再加上王化贞的事情差点把他给牵扯进来，没有公报私仇给穿小鞋，已然算得上宰相肚里能撑船。
“大司马，今年的顺天府乡试提前，小的斟酌再三觉得能力有限，无法做到一心两用，这里是结束兵部历事的辞呈。”
说罢，魏林楚就把之前书写好的辞呈放在桌案上。
对于书桌上的辞呈，张鹤鸣并没有打开查看，而是抬头望向魏林楚道：“魏监生，监生历事一年便有考核评定，上等便可出仕留任。”
“你在兵部表现有口皆碑，崔尚书离任前还向本官称赞过，明年还有加考的恩科，不再考虑一下吗？”
说实话，魏林楚没想过张鹤鸣会挽留，并且从他言语中透露的意思，认为自己考校达到上等标准。
不过魏林楚已经下定决心，于是拱手道：“晚辈谢大司马赏识，还是决定参加今年的顺天府乡试正科。”
“你是担忧本官会为难你考核吗？”
面对魏林楚的坚决态度，张鹤鸣笑着询问一句。
此话一出，魏林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想过张鹤鸣会在考核上给自己穿小鞋，到时候给个中等或者差评，相当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这想法可以有，却不能当着张鹤鸣的面说出来，不由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神情。
“呵呵，本官还不屑于去为难你这个小辈。”
张鹤鸣略带嘲讽的说出这句话，魏林楚一个区区历事监生，连被他为难的资格都没有。
别看什么杏园文会魁首，又有叶向高、周道登等人赏识，事实上这在兵部尚书面前算个屁！
魏林楚在官场究其一生的高度，可能都仰望不到六部尚书的影子，为难这种小角色有什么意思？
“魏监生，你要是担心考核评价大可放心，做得好本官自然会给上等，辞呈就拿回去吧。”
张鹤鸣懒得解释太多，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然算是给足面子。
“大司马，小的还是决定结束历事。”
魏林楚神情坚定的回了一句，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跟动摇。
他的这番反应，倒是让张鹤鸣感到有些好奇，要知道之前魏林楚不过是个例监生，学识成绩如何基本上众所周知，就这么有把握自己能高中举人，放弃入仕为官的机会？
“有些东西，只有拿到手中才属于自己，不要得陇望蜀。”
张鹤鸣警告了一句，年轻人就是容易好高骛远。
“回大司马，鲜衣怒马少年时，晚辈想轻狂一回。”
魏林楚此话一出，倒是让张鹤鸣愣住了。
他接触过无数年轻官员或者士子，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哪怕其中佼佼者能做到不卑不亢，也没谁能像魏林楚这般自信，亦或者说有些“狂妄”了。
“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时，魏林楚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辞呈我收下了，本官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谢大司马，晚辈告退。”
魏林楚拱手行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张鹤鸣的值房。
站在兵部值房长廊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魏林楚此刻内心有些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历事，同时还隐约有着一丝对于未来的迷茫。话反正是放出去了，到底能否考中举人，魏林楚心中依旧没底。
真是万恶的科举！
返回司务厅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与姜志平等人告了一下别，魏林楚便乘坐马车返回家中。
他没有过多的矫情，因为魏林楚很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分别，姜志平几人属于能干实事的吏员，但凡以后自己需要人手，一定会把他们几个给挖过来。
志同者，才能道合！
只是魏林楚回家没过多久，老管家就来通报王宜东跟李正两人拜访，让他一时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派人监视自己，否则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事实上王宜东两人并不是得知了魏林楚“辞职”的消息，而是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内部消息！顺天府乡试的考官已经定下，主考官是翰林侍读兼左庶子骆从宇，副考官为翰林侍讲兼左谕德周炳谟。”
“林楚，这两位考官你认识不？”
王宜东走进院中，还未见到其人，嚷嚷的声音就已经传到魏林楚耳中。
内部消息要是能被这样疯狂，恐怕京师满大街都已经知道了。
“不认识。”
魏林楚极其简短的回了一句，他对于明朝历事的了解，更多是在于一些大事件或者名人。
诸如骆从宇、周炳谟这样普通的乡试主考官，那就是真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纯粹两眼一抹黑。
“不是吧，你好歹在朝中任职大半年，就没有结识一点人脉？”
王宜东面露鄙夷的回了一句，这小子兵部历事白混了！
“我就一个历事监生，能结识谁？”
“翰林清贵我倒是想认识，他们搭理我么？”
魏林楚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王宜东还真把自己给当个人物了，翰林官是明朝最为清贵的一群人，寻常官员都巴结不上，更别说自己这个小喽啰。
“那完了，白瞎了李正打听来的内部消息，没法跟主考官搞好关系，看来就是我今年名落孙山的诱因！”
“别装了，你哪年考都是名落孙山。”
李正忍不住鄙夷了一句，明明就是给魏林楚抢占先机，结果这小子还装上了。
对此王宜东撇了撇嘴，倒是没开口否认。
“你呢李正，打算参加今年顺天府乡试吗？”
魏林楚开口询问一句，之前李正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如今两人关系至少算得上朋友。
“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参加了，老头正在疏通关系讨要荫官，看到时候是入京卫还是锦衣卫吧。”
明朝蒙荫一般是跟随祖辈任职系统，除此之外便是前往锦衣卫官职。就好比客氏儿子兄长以及魏忠贤的兄长，纷纷荫封锦衣卫千户。
按照李正父亲李宇京卫指挥佥事的官职，关系够硬的话李正能荫封个锦衣卫百户，关系不够硬的话可能就是个把总，毕竟明朝武官地位着实低下，品阶也有些虚高。
“挺好的，你小子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料。”
对于李正，魏林楚说话同样无需委婉客气，他属于那种天生就应该从戎的武夫，入国子监读书科举纯属浪费时间。
“你小子要不是突然开窍，跟我有何区别？”
李正毫不客气反驳一句，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有些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垫底的例监生，为何魏林楚就能脱胎换骨呢。
两人就这样互相调侃了几句，魏林楚就收起笑容认真道：“李正，要不这样，想办法入锦衣卫吧。”
“为何？”
“京卫没前途，锦衣卫日后我能帮你升官。”
多年同窗虽然魏林楚最初跟李正关系很差，但胜在一个知根知底，对方本性没坏到哪里去，还有一个讲义气的优点。
明朝京营早已腐朽不堪，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脱胎于京营的京卫，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巡逻缉盗什么装装样子还行，真上战场遇到建奴就是盘菜。
明末京师唯一还有点战斗力的，反倒是皇帝直系亲军，由御马监太监提督的腾骧四卫。
并且京卫的上限被锁死，撑死实权不过担任京卫指挥使，再往上就是五军都督府的虚衔，无法掌控更多的兵马，就如同开国传承至今的那些勋戚一样。
像是什么成国公、英国公这类，纷纷加个大都督衔，实则手下一个兵都没有。
锦衣卫就不同了，情报特务机构在任何朝代，都是必须要掌控的利器。更别说明末锦衣卫与东厂合流“厂卫”，仗着魏忠贤的权势简直横着走。
魏林楚要的不是李正去仗势欺人，而是他未来想要掌控权势，就必须得到情报特务机关的支持，否则在官场上就是聋子跟瞎子。
另外这种重要职务，一般人信不过，只有这些同窗还行。
“你没开玩笑吧，连乡试都还不知道能否取中，能帮我在锦衣卫升官？”
李正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以前怎么没发现魏林楚这么能吹牛。
“你忘记我堂伯父是魏忠贤了？”
“他已经提督东厂，来日必将掌控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