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归来
黑水崖底。
寒气逼人。
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此刻正囚着一位年纪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身形单薄，只穿着一件素色单衣，单衣上血迹斑斑，大大小小伤痕加在一起足足有上百道。
不难看出，少女在进入黑水崖之前，曾经受过怎样一番酷刑。
她的琵琶骨被锁妖链贯穿，闪烁着寒光的链条深深嵌进骨肉里，千年黑铁被鲜红的血液浸染久了，透出淡淡的红光，诡异袭人。
良久。
站在黑水中的少女撩起眼皮，露出一双黑玉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周围的一切，眼中闪过些许迷茫，还没等她细究，一道人影御风而至，停在她的面前。
“师妹，你可知错？”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崖底，勾起一丝她遗忘已久的记忆。
她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来人。
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唤出一个许久不曾唤过的称呼：“二师兄？”
萧子慕站在一块孤石上，白衣胜雪，寒气凛然，听到这个称呼，他漠然一笑，眼中有几分怅然：“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二师兄。”
少女呼吸一紧，眼里的迷茫顷刻散去，人也开始清明。
这里……
是黑水崖，云剑宗用来关押妖魔邪祟的地方。
崖深三千八百丈，地形险峻，峭壁陡立，四周布满结界，非本门弟子入内，只有死路一条。
崖底的寒潭名为涤恶潭，潭中黑水乃云剑宗创派祖师云霓真人，耗费毕生精力所炼，也是护山法阵的根源所在，能消磨心性，腐蚀肉身，散尽修为。
纵使是元婴修士，被囚在这里，也未必能撑过三天。
而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浸在水中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
但她知道，她现在还不会死。
她的大师姐，还需要她的心头血滋养灵根和金丹。
她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此事。
少女苍白的面庞浮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眼底有水光涌动，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
少女名唤谢凌鸢，是云剑宗，长虞真人名下的弟子。
三岁时，父母因邪祟作乱，双双殒命。幸得长虞真人游历凡间，见魔气冲天，便上前查看，出手救下了命悬一线的她，并带回云剑宗亲自抚养。
稍长一点，她拜入长虞真人门下，而后，七岁入道，十岁筑基，十三岁到达金丹境巅峰。只差一步，她就能进入元婴境，成为半仙之躯了！
她是神意峰最优秀的弟子，也是资质和天赋最高的弟子。
就连云剑宗几位创派长老都说，她是云剑宗几百年来，唯一的绝世天才，飞升指日可待。
年幼时，她不识愁滋味。
师父待她如珠如宝，不仅亲自教导她修炼，每回历练回来，还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的小礼物，讲解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逗她开心。
师父冷情，鲜少在徒弟们面前笑，唯有在她面前，俨然一位慈父，笑容和蔼可亲。
她也视师父如父亲，万般敬重与依赖。
长虞真人醉心修炼，门下弟子只有六人，除了常年闭关的大师姐，另外四名师兄也对她极好，有求必应。
若时间能一直如此下去，她也许真有一日，如长老所言，羽化登仙，飞升成神。
然而，这样美好的日子，却停留在她十四岁生辰宴。
那一日，风轻云淡，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日子。
闭关的大师姐，也在那一日出了关。
那是她第一次见大师姐，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大师姐身子单薄，面有病色，长长的秀眉总是蹙起，眉宇间似有愁绪缠绕。
大师姐见到她，眼神顿了几秒，旋即问道：“这就是小师妹？”
师父说：“对，就是她。”
那一句话的语气，犹如冰山上的风霜，是她从没听过的寒凉。
她有些怔然。
旋即看到大师姐含笑说：“资质纯阳，生辰八字却属阴，阴阳调和，果然和我一样。”
二师兄道：“师姐，你喜欢就好。”
三师兄提醒道：“师姐，她也是剑修。”
大师姐闻言看向她腰侧的剑：“映邪剑？”
四师兄上前一步，取下她的配剑，双手奉到大师姐面前：“师姐，这些年映邪被滋养的甚好。”
大师姐接过剑，拔剑出鞘，但见那通身漆黑的剑身被滋养的莹润流光，剑气凛然，比从前更甚，她扬了扬眉，满意地点头。
五师兄不甘落后，走到大师姐身边，耳语了一句。
大师姐听后，眉梢一挑，温婉的眸子轻轻一动，笑容越发明媚：“如此最好。”
那一日，明明是她生辰，坐在首座的却是大师姐。
师父为她斟酒，师兄们依次向她敬酒。
席上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庆祝师姐出关，修炼成功。
唯有她，懵懂的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至亥时三刻，她出生的时辰到来。
一道剑光，剖开了她的心肺，她才明白，这些年，师父和师兄养的不是她，而是大师姐云婉清。
十年前，云婉清南海水域除妖遭遇伏击，导致灵根受损，修为尽毁，即使有云剑宗无数灵石丹药护住命脉，仍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
云婉清是长虞真人的独女，四位师兄最敬重的师姐，为了能给她续命，他们找遍古籍，翻遍书册，终于在一册竹简中找到一条“换命”之术。
用一个灵根相同，修为相仿，命格一致的修士，代替她去死。
谢凌鸢，便是这个人。
当夜。
她被剖去金丹，挖掉灵根，取了十二滴心头血。
奄奄一息之际，她问师父：“为什么？”
师父高高在上，满脸冷然：“能替婉儿去死，是你的荣幸。放心，即使你以后成了废人，云剑宗也会好好养着你，与从前无异。”
往后的日子，她被关在灵境峰后山的一间小木屋里。
每逢阴日，就有师兄上门取心头血，滋养师姐的灵根。
他们鲜少和她说话，取完血就走，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终有一日，她受不了了。
散尽修为，召来五毒，以血喂养它们，然后就血服下。
第二日，三师兄来取心头血，不消片刻，去而复返，拔剑抵在她的脖颈：“毒妇！你竟敢毒害大师姐！”
她冷冷笑着：“她死了吗？”
有长虞真人庇佑，云婉清自然没死，而她却因为此事，关进黑水崖，生不如死。
上辈子，她被取了十年心头血。
待云婉清完全融合了她的灵根和金丹后，她失去所有价值，云婉清却不肯放过她，以她曾经做过映邪剑的主人为由，活生生丢进炼剑炉里，滋养映邪剑刚衍生出来的剑灵。
死后，她又回到了黑水崖，又成了阶下囚。
为何，为何还不放过她呢？
谢凌鸢艰难的苦笑着。
锁妖链感应到她内心的波动，开始在她身体里作祟，来回拉扯着她的伤口，令她疼得不能自己，无暇沉溺往事。
她看着萧子慕，回想上辈子受的苦，指尖动了动，气若游丝道：“二师兄，我知错了。”
***
***
谢凌鸢被萧子慕带回了之前那个小木屋。
木屋周边的结界加强了许多，以后恐怕连只蚂蚁都进不来。
谢凌鸢的双腿被黑水侵蚀，布满暗色符文，虚弱无力，暂时无法走路。
萧子慕把她放在床上，冷眼瞧着她脚踝上露出来的两道符文。
他是符修，自然知道符文的含义，默然片刻道：“这样也好，这些东西会让你学乖，也不算坏。”
谢凌鸢抿了抿嘴角，没有答话。
她现在喘息都难，哪里还有力气说话。
萧子慕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没有忘记取三滴心头血。
谢凌鸢本就虚弱，取走心头血后，更是直接瘫软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满脸灰败。
萧子慕回眸看了一眼，握紧手里的琉璃宝瓶，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木屋里的光，从东边移到西边，从明亮照人到昏昏沉沉，直至月光沿着窗边铺了进来，床上的人儿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漆黑的瞳子沐浴在苍白的月华里，神色有几分恍惚，静了片刻，她用手撑在床上，艰难地坐起身。
背靠着墙，喘息了两声，短暂的停顿后，双眼一闭，神识猛然下坠。
无边无际的意识海里，一座巨大的藏书楼出现在谢凌鸢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