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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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盏三百年不灭的古灯(19)

马家老婆子的态度到底变化了,于新南立刻就意识到,今天这笔生意要做成了。老板又怎么能看不出马家老婆子的心态变化。

老板说,大娘,我听你的,再加加,二万一,不能再加了。马家老婆子说,加一千两千就不是做生意的,你们这还是蒙我。

老板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己经是尽心了。大娘你要还是漫天要价,东西也不叫看一眼,咱们还是谈不成了。

马家老婆子就开心笑,说,老板,就看你这个态度,我同意你们相东西了,我开门。看完了我家的老物件,你一准不会再说我老婆子是胡搅蛮缠。来吧。

马家老婆子拿了钥匙,打开了小屋子,几个人都跟了进去。老板的眼亮了,老物件果然太应人了。老板说,小刘,小常,咱们一起动动手,把老家俱挪个地方,好好看看,好好研究研究。

于是,三四个人小心翼翼动起手来,老板上下前后左右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信了老物件没有一点毛病。

老板说,大娘,我再加三千,两万五,再不能加了。我们也是得看到利润的,要是大娘一定要吃干抹净,我们就没的谈了。

马家老婆子果然厉害,不讨价还价了,反到笑着说,老板,你说做生意就得看到利润,这话我相信,也是个事实。我想问你,二万五的出价,你买了去,能看到多少利润?

老板心里说,这老婆子的心眼可真够多,我得给她个说法。老板说,大娘,从你家到我家,有多远的路程你知道么?这路上需要多少运费,你知道么?我这两个朋友来帮忙,能白帮么?小于不赚上一点,能行么?大家都要吃饭都要生活,那儿不需要花钱?三千两千的能花费下来么?钱从那里来?难道不都得从这件老物件的利润里踢出来么?

马家老婆子说,老板,你说的我都信。我只问一句,我家的老物件要值不到那么多钱,你又怎么会买去呢?

老板烦上来了,这老婆子这么难缠,如果一味地跟她讲道理,只能越讲她越有理,越理不清楚。老板决定再不讲一句道理了。

老板说,大娘,时间不早了,我只问二万五生意成不成,不成,我们走人。马家老婆子一看老板的态度变了,自己的态度跟着也变了,变得软下来了,笑说,老板,再少加加吧,咱们不搞了。

老板说,真不能加了,咱们走吧。便做出要走的样子。于新南当然知道这是做样子,就配合着也做样子。马家老婆子的心态终于崩塌了,忙说,别走别走,你们买去吧。老板笑了,说,大娘,你要早这么痛快,咱们不就早完事了。

马家老婆子家这件老物件,扯了几个月的皮,到此终于圆满画下句号。

于新南再次来到石磨庄村,再次去了陈瑞虎家里。陈瑞虎看见于新南走进来,以为又是来和他磨叽古董的,便等着于新南说话。他家里确实还有东西,但出不到价位,那是买不去的。

于新南笑说,陈大哥,你好呵,我又来了。陈瑞虎说,我家两扇门都开着,怎么能不叫人来。你是又来收古董了吧,我家可是没有了。

于新南坐下来,给陈瑞虎一支烟,然后才慢条斯理说,古董呢,你有,你卖,我就买。你要说没有呢,那就是真没有了,我们就坐下来聊聊天,什么事都不做,怎么样。

都是本地人,都说着相同的口音,在他们村里,也就像在他们村里一样,只当是邻里互相串门,聊吧。陈瑞虎说,只要你费得起时间,聊呗。

于新南就笑,说,好,咱们好好聊聊。说着话,打开包,就把那盏豆灯取出来放在桌上了。陈瑞虎的脑子转了一圈,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不想要了,值不了钱,退货来了么?等着于新南说话,看于新南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于新南说,陈大哥,还认得你家这盏灯么?陈瑞虎说,是我卖给你的,怎么啦?于新南就想跟他好好兜个圈子,卖个关子,叫他心里多些哑谜。于新南说,你要仔细看看,要看好我是不是调包了,你可亏不起。

陈瑞虎想,这么一件垃圾东西还能卖出个什么好价来?难不成能卖个天价?要真能卖个天价,你收古董的怎么可能再拿回我这里来叫我看?难不成你是来耀炫本事惹我眼气的吧。陈瑞虎说,东西我己经卖给了你,亏了挣了,我还能后悔不成。你就说这东西现在有人出到十万八万了,我也不能拿回来了呀。

于新南开心一笑,说,陈大哥,爽快人,说得好。今天我又过来呢,当然不会做反悔的买卖。说心里话吧,你现在就是给我十万八万,我都不会叫你再买回去了。

于新南这么一说,可就把陈瑞虎说得真蒙圈了,这于新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呵!

陈瑞虎说,你什么意思?我真听不明白了。于新南说,陈大哥,你听不明白就对了,你要真明白过来,这件宝贝,你恐怕还真不会卖给我了。

陈瑞虎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又一肚子的腹稿,也想不明白今天这个于新南到底再打的什么主意,居然不是磨叽古董来了。

于新南说,陈大哥,我是会察颜观色的,知道你真的听蒙圈了,我就不逗你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和你兜兜我今天的真正来意吧。我既然卖下了这件东西,就算值不了钱,也不会再退还给你,天下没有这么做生意的道理。

陈瑞虎说,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新南说,我想问明几件事情,就需要陈大哥不哄我,实打实的说出来。陈瑞虎似乎猜到了于新南要说什么了,思考着说,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不说假话。

于新南说,好,那我就问了。第一件,我想知道你家和陈兔儿老人家,还有陈遗宝家,有多近多远。兜了半天圈子,打了半天哑谜,原来于新南就想知道这个?陈瑞虎半信半疑。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又有什么不可说的。陈瑞虎说,你要问这个呀,没什么不能告诉你。

陈瑞虎说,我们都是清朝年间陈凤鸣大东家的后代,只不过分支上复杂了一些。血脉延续到今天,陈兔儿和陈遗宝家最近,我们家和这两家人又要远上一些了。他们是陈凤鸣先人的最直系的后代,我们是陈凤鸣弟弟的最直系的后代。

于新南点头,又说,这第一件呢,我听明白了。再说第二件吧,我知道你们老陈家的祖坟很多,你知不知道你们陈凤呜兄弟们先人的祖坟是那一片坟地?

陈瑞虎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们这类人是想盗墓吧?这主意是不是也打得太恶毒了?还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后辈身上,真是无法无天。收古董的,你走吧,今天我不难为你。可是别让我们陈家人发现了你们,到时候把你送进监狱去,可别怪我们无情无义。

于新南放声哈哈大笑。

陈瑞虎说,你笑什么?是不是太狂妄了?也不怕这会儿我就暴揍你么!

于新南坐得稳如泰山,收敛了笑脸说,陈大哥,你耐着心儿听完。如果是我说得有问题了,你现在就把我捶死在你家院子里,我都不出一声长气。陈瑞虎说,那好,你说,说得不是了,你就别怪我不客气。

于新南坦然自若,胸有成竹,说,我现在就说第三件事吧,可是你告诉我的,千万向我保证的,这盏古灯是你家里祖传下来的,你还承不承认这是你说过的话?陈瑞虎说,是呀,这话是我说过的,怎么啦?

于新南说,陈大哥,别动怒,承认你说过的话就好。我现在要告诉你,这不是一盏祖传的古灯,而千真万确是一盏出土的古灯,我是经过行里人认真鉴定了的。于新南要诈陈瑞虎了,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古玩自己还说话,会证明自己的身份?

陈瑞虎沉静下来了,紧急的思考着这个收古董的到底是什么用心?为什么今天跑过来就要专门和他说上这么一篇话?当然他的心里是踏实的,没有干过任何对不起祖宗的事情,心虚什么!要说对不起,就说那个时代的不得己吧。

陈瑞虎说,就算你说对了,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就算不是我家祖传之物又怎样?

于新南盯着陈瑞虎的表情变化,风起云涌,如果接下来的话儿说得不得体了,是要起冲突的,当下儿必须把陈瑞虎的怒火按下去。

于新南说,陈大哥你别把事想大了,把人想孬了,我可是实打实来给你讲你家先人的荣耀的。只是因为你一直不说实话,我才不得不来澄清事实。

于新南说,陈大哥你先听听我说得对不对,然后再来处置我好不好?陈瑞虎说,我就耐着性儿听你说下去,说不好了,你可当心着。

于新南说,好。首先我要告诉你,这是一盏出土的古灯,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出土于你家先人的坟地。其次我要听听你说说,你家先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说说这盏灯能在坟墓中照亮三百年。再其次,我想和你一起回顾一下那个平坟的年代,是什么人平了你家先人的坟墓?

于新南把话说到这里,己经把一切都说透亮了,剩下来的便只有痛苦的回忆。陈瑞虎的记忆又回到那个年代,村里人要平他家的祖坟,他们陈家人不愿意又能怎样?

陈瑞虎痛苦地说,收古董的,你说得都对,这是我先人坟墓里的灯盏,我当时看着很心寒,就把这盏灯收拾到家里来了。我一直都怕看到这盏灯,一直都放在角落里。时过境迁,我的悲伤终究还是被时间洗涮去了。直到你来收古董,我才想起了它,才卖给了你。

陈瑞虎擦了一把眼泪说,我是陈家的子孙,怎么能没听说过祖先的故事。只是我也不知道,这盏灯是不是就是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的那盏灯,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说的是那代先人的故事,也说不清当年平的是那代先人的坟墓。

于新南说,陈大哥,不要悲愤,你来看看这几个字。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说的可能就是你家陈凤鸣那一代东家啊。你们陈家的那一代先人,是你们陈家历史上干得最出色,干得最漂亮,干得最辉煌的先人。很可能就是那一代先人中,不知是那一位先人,在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要特制一盏长明灯随葬。特制二字,使后世人产生了误会,认为就应该是怎么样怎么样的一盏豪华的古灯,初不知说的就是这么八个字,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盏古灯可以在坟墓中长明三百年么?当然不能,也当然能,那是一种人性的光辉,一种永远能照亮天地的精神啊。

于新南说,陈大哥,我今天来,就是要你证明,这盏古灯是出自你家先人坟墓中的宝贝,你已经证明了。虽然我们都还是不能说清楚是那代先人的坟墓被平了,没关系的,只要能证明是你家先人的东西就行了。现在,陈大哥,我想问问你,你还想不想再卖掉这盏古灯了?

陈瑞虎说,东西我己经卖给了你,怎么能反悔。你替我们陈家先人好好保存吧,我代表我们村所有的陈姓人家谢谢你。

陈家祖坟里随葬的长明灯算是真相大白了。于新南还不能回去,他还要去再见一个人,那就是陈兔儿老人。但是于新南没有料到,世事无常,只是瞬间风云。

于新南走进陈兔儿老人家院子里,却没有看到这个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以为去村上溜达去了。于新南喊了一声有人么?没有人应他,走进屋里才看到,陈兔儿老人的老伴在那儿坐着,想着什么事儿出了神的样子,看到一个人走进来,才激灵一下醒过来。

于新南还没有感觉出任何的异常,当然看到了老人是走神了。能叫一个人想得走神的事多着呢,未必就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但这回于新南碰上的,还真就是陈兔儿老人出事了,他老伴是忧心忡忡的呢。

于新南说,老人家,还认得我么?老人家看向于新南,她当然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前些日子来她家里收古董,还和她家里的在院子里热热烈烈聊了一上午的那个小伙子么。老人家神情淡淡地说,我认得你的,又来收古董了?

于新南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便追问了一句,老人家,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村里有医生么?我去给你叫个医生看看吧。老人家这才说,不是,我没病,是我家老头子病了。

于新南也没当回事,以为说几句安慰话就好了。于新南微笑说,老人家,你别瞎担心,老当家身体好着呢。上回我和他坐在院子里聊天,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可能是个头痛脑热吧,到外边溜溜去,吃点小药片就好了。

于新南可没有想到,老人家一点也宽慰不起来,面带愁容,老眼中居然泪光闪闪。于新南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可能大事不妙了。

老人家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于新南说话小心起来,问道,老人家,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人家说,昨天当家的好好的,上午的时间,还在院子里阳光下走走坐坐,忽然地就搂住了胸口,说不对劲。我问他怎么啦?就看到他脸色都青了,大汗就冒出来。我赶紧去隔壁喊儿子,这才把他紧急送到县医院去了。己经一天了,也没有个人回来报个消息,我在这里瞎担忧吧。

于新南明白怎么回事了,听着老人家叙述的状况,于新南想到了陈兔儿老人可能突发了心肌梗塞之类的凶险紧病,若是年轻人,也许不当紧的,可发生在陈兔儿老人身上,予后就不好说了。

于新南说,老人家,别担心,我给你打听打听消息吧,知道你儿子的电话号码吗?我给你问。老人家说,在日历上记着呢,我给你找找。日历就在墙上挂着,老人家很容易就翻出来那一串数字了。

于新南输入手机号码打了出去,马上就拔通了,对方说,喂谁?于新南说,你父亲怎样了?我在你母亲家里。对方不再问于新南是谁了,他一定猜到了什么,说,我父亲还好,告诉我妈,别担心,住几天医院就好了。

于新南听出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说好好好,你妈听着呢。老人家好就要大好起来,多住几天医院吧,一定要拿了病再回来。说完就挂了电话。于新南笑说,老人家,我说没事就没事,对吧,你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放宽心过日子就对了。于新南又安慰了老人家一阵,才走出门去。

于新南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两个摆在那里的小椅子,脑子回放了一遍那天和陈兔儿老人热烈聊天的情形,一阵悲哀袭上心来,昨是今己非,世间人事,何其不耐看。恐怕从此后这个小院落里要完全失去生机了,人生的缘聚缘散,转瞬即是沧海桑田啊。

于新南走出陈兔儿老人家的小院子,轻轻闭上院门,像关闭上了一个昨天,也像关闭上了一场人事的悲欢离合。于新南站在街道上,再次拔通了陈兔儿老人儿子的手机。

于新南说,陈大哥,刚才在你母亲眼前我不好问什么,现在你告诉我个实话,你父亲到底怎么样?对方说,你不是我们村里人,你到底是谁?于新南说,我是大阳河村的于新南,你不认识我。我猜你应该认识陈狗儿老人吧?

对方说,我认识,是我的近本家叔叔。于新南说,我是收古董的,和你父亲见过一面,聊得很热闹。你就把我当成你父亲的忘年交吧。我关心你父亲的健康,就是想叫你代我向老人家问好,有时间我一定去医院看看他。

对方说,我父亲的病很严重,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恐怕要不中用了。于新南的心沉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方说,谢谢你,我不能和你聊了。于新南说,好,你忙。

于新南收起手机,心里有了一种悲凉,说,老人家,我愿你好起来,还能再听听我这个后辈对你说说你们陈家人的故事。老人家,你先祖坟里的那盏三百年不灭的古灯,我给你带过来了,可惜你可能没有缘分再看到了。老人家,如果你明天真的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我在我家里,一定为你点亮这盏三百年不灭的古灯,送你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