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望梅止渴
在黄河边上钓了四五天的鱼,前方的消息终于传来。
一则,是王玺的消息,他跟着汪大成的线索一路向东,终于在上游母纳山一带发现了阿剌老营的踪迹。
阿剌老营的规模相当庞大,有数不清的牛羊,还有一个养马场里面关着两千来人的汉人驱口。
即便大部分人都跑去东边打仗去了,留在营地里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他手里只有一千骑兵,很难吃下。
王玺给出的建议,是他率军绕道阿剌老营西侧,虚张声势,将他们往东边驱赶。
同时,朱祁镇率军向西,与王玺一起,对阿剌的老营完成一次包抄。
老营的人想要和阿剌本部尽快汇合,本来也得往东,在他们不知道朱祁镇存在的前提下,他们一定是会往东的。
只要速度够快,这计谋就一定能成。
然而,朱祁镇却犹豫了。
不是因为王玺的问题,而是因为来自东边的另一条讯息。
他的哨探截获了一小队阿剌的骑兵,这伙人从阿剌前线而来,正准备送信回老营。
信中,阿剌说,他得知伯颜正在派一支奇兵偷袭他的老营,他正在率领大军全力往回赶路,预计十日就会回来。
他希望这封信能给老营的人一些信心,能坚持到他回来。
“怎么可能这么快?”
众人非常惊讶。
按理说,朱祁镇的行动已经够迅速,够隐蔽的了。
而且南下才四五天时间,即便是阴山北哨站的那些蒙古人成功逃跑,去给阿剌报了信,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只可能是伯颜帖木儿。”
朱祁镇道。
没错,只可能是他。
知道朱祁镇行动的人,除了自己人,就只有伯颜帖木儿。
而伯颜帖木儿也是有充分动机,提前泄露消息给阿剌的。
如此一来,虽然让朱祁镇这边的行动变得艰难,但阿剌一走,东部战场的局势便会立即明朗起来。
对伯颜帖木儿来说,朱祁镇这一路的行动是否顺利,根本就不在他的优先考虑范围内。
哪怕是朱祁镇被阿剌击溃,甚至全歼,只要伯颜能够拿下他三弟赛罕,阿剌也不过是冢中枯骨,蹦哒不了几天的。
“这个无耻之徒,我早该想到的。”
朱祁镇也是出离地愤怒。
曹鼐安慰道:“我们寄人篱下,陛下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了该做的一切,又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朱祁镇叹了口气:“也是啊,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利用他,只能说,我看出了他的变化,但没想到,他的变化实在太快。可能,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吧。”
“陛下,时间可能真的来不及了,要不我们放弃吧。”曹鼐道,“我怕用不了多久,大同那边也发现情况不对,到时候有家难回,更是麻烦。实在不行,也可以沿着黄河南下,从偏关进入山西,这条路虽然绕远,可以完全避开阿剌的人马,更安全一些。”
“不。”朱祁镇道,“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大军开拔向西,去和王千户一起包抄阿剌老营。同时注意侦察,时刻关注阿剌以及大同方向的动向。”
“陛下,这是在刀尖上行走,如果失算,势必损失极大,乃至全盘皆输。”曹鼐劝道。
“我就赌了,怎么地吧。”朱祁镇轻声一笑,不容置疑地道,“传令全军,出发!”
朱祁镇采用的战术,非常极端。
他手下有三千战兵,四五千的后勤人员。
而这次出征,他亲自带队,只带了三千战兵,两百名医护人员,一百名侦察骑兵,以及三天的干粮。
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所谓兵贵神速,带着羊群、女人和辎重打仗,速度怎么可能快。
只有这三千战兵,都是当初精挑细选出的身体素质不错的青壮,他们具备急行军的能力。
朱祁镇当然知道,自己这次是去包抄阿剌的老巢,却把自己的老巢亮在了屁股后面,是相当危险的。
如果运气不好,后勤人员正巧被回军的阿剌端掉,那朱祁镇就损失大了。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只能一往无前。
战争从来都是这样,中国上下五千年,像韩信、李世民这样,能够总揽全局,算无遗策的军事天才,拢共也没出过几个。
大多数时候的战争,不是在跟敌人比战术战略,而是在比后勤,比胆量,乃至比运气。
朱祁镇当然算不上军事天才,穿越前穿越后都很一般。
而且他真正到了战场上才知道,古代战争中,主帅能够获得的信息其实相当有限。
什么料敌先机,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多数时候根本做不到。
因为你的信息就不够,也不及时,不足以充分支撑判断。
你只能做好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然后等待幸运女神的眷顾。
朱祁镇现在是越来越佩服霍去病。
这小子,年纪才十八九,却敢在草原上玩大迂回战术,此等胆略、气概和绝对的自信心,足以碾压历史上绝大多数武将。
当然,霍去病还有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后有个汉武帝。
他打仗的家底都是刘彻给他的,随便造,不心疼。
而朱祁镇的家底,全是自己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花爹妈的钱和花自己的钱,那感觉是完全的不同。
……
经过三天三夜的急行军,这日傍晚,朱祁镇率领三个作战千户所来到黑山脚下。
这个位置距离后世的包头市已经不远。
大军在这里临时休息。
“陛下,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了。再深入下去,怕是越来越危险。”
吃晚饭的时候,作战第一千户张瑭向朱祁镇表达了他的焦虑。
朱祁镇知道,张瑭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不光是因为三天以来,没有看到阿剌老营的半根羊毛,更重要的是,大军已经两天两夜没有收到过王玺的消息了。
很可能,他派出的哨探被阿剌给拦截了。
或者,他自己出事了。
骑兵千户本就不是什么精锐,如果阿剌老营尚有一支超过两千人的有生力量,王玺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朱祁镇拍了拍张瑭的肩膀:“放心吧。我观天象,太白凌月,是吉兆,我想,两日之内,必见分晓。”
“陛下当真?”张瑭眼中闪烁着兴奋。
“当然了。”朱祁镇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是,陛下。”张瑭兴奋地向朱祁镇行礼告辞,将朱祁镇的话原封不动回去跟士兵们说了一遍。
全军的士气就这样被暂时吊住了。
是夜,朱祁镇并没有睡好。
望梅止渴止的是士兵们的渴,但止不了朱祁镇的渴,他的心里其实也是相当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