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君入瓮
郡守衙门，山风堂。
雨夜未歇，檐下水帘如墨，堂内灯火昏黄，将张岚的面色映得冷峻如深潭，平静幽深。
他端起茶盏，轻吹热气，目光掠过窗外雨幕，语气沉稳：“罗岳，殓房那边，可有消息？”
罗捕头垂首低声回道：“回大人，尚无消息传来。”
张岚眉心微蹙，指尖轻点茶盏边缘，顿了顿。钱莫验尸已有两个时辰，以他的本事，不该如此拖沓。
他轻放茶盏，语气微寒：“你亲自去殓房看看，速去速回。”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透着几分轻佻：“大人，不必去了，钱仵作已经让我宰了。”
雷光乍现，堂内一片惨白。
那人踩着雨水缓步而入，衣襟湿透，水珠滴落在青砖地面，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张岚的目光落在来人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跳，却仍沉稳开口：“许夺？”
相似的眉眼，相同的神情。
他分明亲眼见过那人化作碎肉，眼前的许夺......必然已经不是许夺。
许夺微微一笑，将张岚的神色尽收眼底，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下，双腿一搭，语气粗犷却透着几分理直气壮：
“大人，您记得上次咱们三个喝酒不？”
“他娘的钱老贼竟然在酒里下了个丹顶鹤，害得我拉了三天肚子，屁眼都他娘的开花了！”他骂骂咧咧，神情愤懑，“娘的，我跟您这么多年，这是折腾我屁眼吗？这是在打您的脸！”
“我一气之下宰了他，还把尸体烧了个干净。”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意：“大人，您......不会怪我吧？”
许夺记忆中的原主粗鄙无礼，行事毫无章法，却对张岚狂热崇拜，偏执到容不得任何人对张岚有半句非议。
他正是抓住这一点，将钱仵作的死巧妙归因于原主对张岚的愚忠，以此争取信任和时间。
毕竟，张岚谨慎多疑，性如渊海，实力更是高出许夺整整一个大境界。
张岚目光微冷，却未多言，只是又端起茶盏，低头吹散水面的热气，轻抿一口。
“杀便杀了。”他语气平静，对钱仵作的死毫不在意，“但记清楚，那叫鹤顶红，不是丹顶鹤，让人笑话。”
他放下茶盏，语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动手时，殓房内可有其他异常，比如...一具女尸？”
“女尸......”许夺拖长了音调，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快盘算。
确实在与钱仵作对战时，有一具女尸，只不过对他来说女尸并不重要，所以当时并未理会。
可如今，他对自己的“复生”只字未提，却直接问起女尸的情况。
这显然表明，那具女尸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重点。
“回大人，确实有具女尸。”他脸色忽然一变，皱起眉头说道，“一身红衣，脚踩金丝绣花鞋，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他语气忽然轻松了几分，嘴角上扬：“啧啧...不知道是谁家的妻女，真他娘的有钱。”
张岚手中的茶盏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动作极轻，却还是被许夺捕捉到。
坊间传闻，张岚升任镇守之前，与郡内城南的两大家族关系密切。更有人断言，张岚能登上郡守高位，全靠这两家的暗中支持。
而在这两家之中，唯有刘府的刘三小姐素爱红衣华服，装束雍容独特。
难道那具女尸.......原来如此！
许夺调整呼吸，直视张岚，眼中尽是关切，“大人，您是有什么事吗？感觉您......有些魂不守舍。”
“不过些许琐事，无需多问。”
张岚转头看了许夺一眼，眼神复杂，像是在权衡什么，又透着冷漠的算计。
就在这时，堂外雨声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罗捕头披着满身湿气走了进来，恭敬施礼：“禀大人，殓房内只剩灰烬，属下未见钱仵作。”
“那具女尸呢？身形如何，穿的是什么衣服？”张岚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的问道。
罗捕头愣了片刻，摇头说道：“回大人，殓房中未见女尸。”
“......你可看清楚了？”张岚目光微冷，声音不急，却让堂内气氛骤然压下。
“属下看的真切。”
空气凝滞，张岚将手放在案上，轻轻摩挲木案的纹路，似在思量。
就在这片刻的沉寂中，许夺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将张岚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愈发笃定。
那具女尸，十有八九就是刘府的三小姐。否则，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的张岚，绝不会如此反常。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他眼珠一转，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对着罗捕头劈头盖脸地骂道：“罗老狗，你才三十多岁，眼睛就瞎了？”
“女尸被钱老贼开膛破肚了，还能站起来跑了不成，不怕肠子肚子下水都甩一地？”
他语调一转，愈发嚣张：“我就说你不如我，才三天就给大人找麻烦！来，你往后稍一稍，我给大人当护卫，你赶紧回家养老得了。”
罗捕头抿紧嘴唇，未做理会，只是将目光转向张岚，恭敬道：“大人，许武人既然平安归来，那‘缉武令’是否撤销？”
果然，张岚这货在原主死后还是发了缉武令......许夺心中暗骂，猛地一拍桌子，将茶盏震得微微晃动：“罗老狗，你什么意思？我才拉了三天，你就给我下了缉武令？”
“缉武司那帮御剑的货，全国可飞，见令寻人，寻到就地格杀，不死不休！连审都不审。”
“你是不是恨不得老子死了好腾位置给你？”
继承记忆后，许夺迅速推算出张岚对付他的诸多手段，其中最致命的便是“缉武令”。
只要这道令一出，原主之死就成了武人叛逃，而魂穿而来的许夺，也将陷入大景无休止的追杀之中。
正因如此，他选择复活后留在府衙，与张岚周旋，而非浪迹天涯。
毕竟，与整个王朝机器对抗，相比之下，张岚显然要容易对付。
张岚缓缓抬起手打断许夺，怒声道：“住口！罗捕头是正直之人，不许胡乱攀扯。”
我不煽风点火不就露馅了.......许夺见好就收，连忙换上谄媚笑容，语气讨好：“大人，那女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妻女，老罗不行，我陪您去城南两大家族看看。”
“若无事，当是尽份孝心；若有事，咱直接现场解决，干净利落。”
从张岚对女尸的态度上已经证明坊间传闻为真，他绝不敢冒得罪两大家族的风险，必然会亲自前去调查。
只要让我找到机会，就利用阴阳双剑将他抽干。
“就按照他说的办，你去备马。”张岚揉了揉眉头，看向罗岳，声音低沉，“再召集郡内所有武人前来。”
“若我明日天亮未回，你派他们去刘府救人。”
张岚这个谨慎的老阴币，还再布置后手.....许夺思绪翻涌，脸上却依旧挂着谄媚的笑容，语气小心翼翼：“大人，那缉武令......”
“罗岳，撤了吧。”张岚抬手按住额头，语气中透着不耐。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