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驯马之术
高欢在校场和宇文肱几人对武川援军分配完毕，专门嘱咐独孤如愿立刻着手去接收宇文氏精骑，又将李虎和侯景叫到一旁，细细和二人交代了一些后续配合事宜。这才笑意盈盈的走到苏绰面前：
“能够和令绰在此地相逢，实是我高欢此生大幸！令绰便直接随我一同前往城外营地吧，我们今日好好畅论一番，我心里还有很多不明之处想要请教令绰呐！”
苏绰躬身一礼：
“军主盛情相邀，令绰敢不从命！”
高欢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握住对方双手，两人一并辞别宇文肱后便径直往城外临时营地去了。
两人一路上握手言欢暂且不提，刚走到高欢城外的中军大帐处，苏绰远远便看到一匹神异无比、遍身如同碎银覆盖的骏马。
“高军主，这匹马从何而来啊！此马双目炯炯有神，全身雪白无一丝杂色，乍看起来神骏非常，然而……”
高欢面带得意之色，正准备向苏绰详细介绍一下要袅呢，闻言便窒了一瞬，一脸好奇问道：
“此马确是良骥啊，不知令绰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苏绰踟蹰半晌，方才轻声叹道：
“令绰冒昧多问一句，不知这匹马是何人赠予军主的？”
“并不是别人赠我，此马是我自行购得，本来是送与娘子代足的，因为本次出征较为紧急。军中又一时找不到像它这样的好马，娘子才将它送到军前……”
话未说完，苏绰仿若松了口气般正色道：
“不是他人所赠便好，也幸好嫂夫人此次没将其留在身边，不然……”
见苏绰数次欲言又止，高欢哈哈大笑：
“令绰是不是想说此马额边生白点，且白额入口至齿，是不可骑乘的凶马啊？”
“高军主！”
见对方面上似乎有不解之色且隐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高欢微微摇头，然后再度躬身行礼：
“高欢在此先行谢过令绰提点之情。也请令绰不要因此挂怀，我并不是与娘子有隙，有意妨害与她。”
说到这里，他大踏步走到要袅前面，快步解开缰绳递到苏绰手里，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悠然：
“令绰看到此马会有这种反应，想来也是擅于相马之人。这才会在远远望见此马，还未细察之下便因一时焦急，担忧我安危的原因，不慎把这匹良骏看作了恶名昭彰的榆雁凶马。现在我想请令绰再屈尊观察一二，我这匹马称得上是良骏吗？”
苏绰听到高欢解释，这才松了口气，仔仔细细的相起马来。半晌，他才勉强开口道：
“我并非善于相马之人，只是家父曾喜好此道，耳濡目染之下我便也习得一二。方才我远远来看这匹马的确是有些凶相，但细细观之，此马身量高大，肩宽而斜，确实是有千里马之姿。可是，孟子曾言：‘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我见此马额边确实生有白点如月，恐怕并不是什么吉相。而高军主身系一军之安危，何必立此危墙之下呢？”
高欢闻言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但依然声如温玉，听不出半点自怨自艾之感：
“令绰可知高欢家世中落、自幼孤苦，因为家中属军户，故此自小便为怀朔镇驯养骏马。我……”
顿了顿，高欢又轻笑一声：
“也因自小与战马为伴，我私以为自己相马之术和相人之术多有相似之处。就拿驯养恶马来说，一匹马的性情之所以恶劣，多半是因其不喜身处厩中，野性过炽罢了。
因此以我的浅见，世上并不存在真正会妨主的恶马。只是马未驯服，其性难制而已。”
苏绰心中一动，喟叹道：
“高军主一席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
看着面前年纪轻轻却又时不时给人一种沉稳睿智感觉的苏绰，高欢忽然想起了前世里他与另外一位，自穿越以来便牢牢埋在心底不敢细细思量的同龄人，进行的一场曾记录在史书中的相马之论：
“令绰可知，该如何驯服恶马啊？”
高欢心中一动，淡然问道。
“以我之见，驯服恶马就要把其关到马厩中，饿其体乏其身，磨练其厉性，时间一长，再劣的马也会乖乖驯服啦。”
苏绰见高欢表情奇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再做解释，却被对方摆手打断：
“令绰说的不错！驯马最重要的就是软硬皆施，所以最开始的接近是至关重要的，驯恶马时不要一下子就想要控完全制它，而是要耐心地与它较量、熟悉，最后才能完全的征服。”
说完，不顾苏绰目光闪闪，高欢接着道：
“御恶人亦如驯服恶马矣！”
苏绰这才有机会应声：
“不想高军主竟有如此卓识，令绰今日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高军主此次领军往援怀荒真是六镇之福！”
“有令绰为我出谋划策才是我高欢之福啊！”
高欢这句话说的一片真诚，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琢磨战后怎么将这么一个和他相性极为适合的顶级谋士拐回怀朔镇。
但左思右想却一直没有什么头绪，想想也是，这么一位智商与情商双爆表的顶级人才哪是那么容易被别人忽悠的。
要知道，周文王请姜太公出山时那可是商朝四大诸侯之一，但就是这样身份的贵人要请一位垂钓老翁那也是要屈身降贵的啊！
自古以来，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不假，一军师那可是更加难求啊！
而他高欢，虽说在机缘巧合外加自己争取之下，此时独自领了六镇“大军”。在武川时，一席话让那宇文鲜卑首领宇文肱都要小心应对。可没有人比前世里久居高位的高欢更加明白，由虚名和强权而衍生出的尊重，那根本就不是针对某个人的！
今天你高欢是不知来意的一军之主，武川会选择慎重对待，明天换个侯欢、马欢过来，武川一样是相同的处理方式。人家看的是你代表了谁，而不是你是谁！
高欢在校场上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若他不是领大军来武川，那宇文肱的面他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