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重生
陈泽田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他回想着张静茹的话，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依旧是半信半疑，虽然在潜意识里觉得周丹的死还是和张静茹有关系，可发生了这么多，又经历了刚才天台那一幕，他也突然觉得，这似乎又都是自己的问题。
周丹的事情或许还另有隐情，他看着空旷的房子，想不明白；如此高档的小区按理说应是安全系数高，逃生通道好的，而且门口的电井里还有小型灭火器，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可能瞬间就让火势把门堵住，怎么就逃不出去呢？
再说好端端的家怎么就起火了？火灾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三年前的他又在哪里？
想到这些，陈泽田的脑子更加混乱了。
此时笔记本电脑忽然一闪一闪的亮起来，陈泽田眯着眼睛细看，好像不是自己写的第二部小说《梦双重》，而是……数年之前，文创大赛那个怎么都没找到作者的神秘第一名小说；《没有影子的人》。
“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本书的稿子？”
陈泽田惊讶的坐到电脑桌前，在诧异的同时，操纵着鼠标一点点的翻阅起来，经过确认，电脑上的小说正是《没有影子的人》的原稿！更让陈泽田惊讶的是，电脑中的原稿没有结尾，并且似乎是还没有写完……
正疑惑时，厨房那边忽然传来了“吱扭”一声，但瞬间又恢复平静，陈泽田立刻警惕起来，这空旷的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这麽大的声响，不可能是凭空发出来的。
“谁！出来！”
第一时间感觉到危险的陈泽田顺势抽出了用来防身的球棒，那上面似乎还有没擦干净的焦黑，陈泽田靠近厨房也越发确定了，这空旷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陈泽田，挺敏感啊！”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头戴鸭舌帽的青年一脸阴沉的站厨房门边，
“你是谁？”
见是个真人，陈泽田反而不害怕了，他迫切想要知道黑衣人的目的，是怎么进到他家来的。
“我是周丹的哥哥！”
“周丹有哥哥？”
黑衣人沉默半响，“我入狱8年，最近才刚出来，她不提也正常。”
“哦。”
陈泽田放下球棒，二人一时间沉默，尴尬了许久才又说话。
“哥们，你是周丹的……表哥？”
“我刚出监狱，本来想看看周丹过得好不好……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意外，大舅哥你坐下听我说，几年前家里起了场大火，周丹和孩子没逃出去。”
“那你怎么逃出来了。”
“不是……我，我当时，是不在家。”陈泽田没有那时的记忆，只能照着张静茹的说法去阐述。
“是不是张静茹杀了我妹妹？”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陈泽田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我知道的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黑衣人说完，看向陈泽田，“想不想给周丹报仇。”
“大舅哥，您啥意思？”
“既然你是我妹夫，并且也很爱我妹妹，那就跟我联手，杀了张静茹，为我妹报仇！”
“不是……哥们你先淡定，这事可能找不上张静茹。一开始我也觉得这是可能跟静茹有关系，可是我查了这么久，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我的臆想。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证据的事儿总不能乱来，你说要是再进去八年，这辈子都毁了，周丹要是还在，也不希望看见呢这样。”
“没有证据那就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信张静茹那女人真就半点破绽也没有。”
“怎么查？你就这么笃定，这事儿真和张静茹有关？”
男人眸眼一眯，冷笑了笑：“你……算了，你暂时先别管，等我联系你吧，总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能有时候，真实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那么多的天灾人祸，那么多的巧合……我们是失去了挚爱，但不能因为自己痛苦，就强行给别人按上罪名，对别人不公平。”
男人一听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顿时火冒三丈，揪住陈泽田的衣领，挥拳正要下落却又止住了：“行，你别管了，我自己去查，等我将真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看你还说不说的出来现在这番混账话。”
陈泽田看着周丹哥哥刚才坐过的椅子，心底的怀疑又悄然升起；如果我是当局者迷，他那个旁观者怎么就笃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说要查，到底查什么？
“唉……我真的，张静茹你……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陈泽田有些崩溃的抓着头发，此时手机响了，是王艺。
“喂，老同学干嘛呢？”
“哦，我还能做什么，闲人一个。”
“我刚巧路过你家楼下，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陈泽田一寻思也好，王艺怎么说也是心理学的专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匪夷所思了，跟他聊聊或许也没什么坏处。
说着就下了楼，王艺的车就在小区对面等着，陈泽田心不在焉，也没听清楚王艺都说了些什么，只恍惚间觉着这条路有点眼熟。
“这不是去你工作室的路？”
“去工作的地方喝酒？你想什么呢老同学？”王艺诧异，“冰蝴蝶酒吧，我们的老地方。”
“你可太怀旧了，这不是大学那会儿，咱常去的地儿吗？”
“怀旧证明什么，证明我重情呀！这条路当年我们可是经常走的，那会儿都是骑自行车，现如今虽然开上宝马了，可还是好怀念当初的日子。”
是呀，当初他的身边有张静茹，而王艺的眼睛里，也只容得下张静兰。
“你跟静兰……”
刚一说这个名字，王艺握着方向盘的手便已经颤抖，方向也跟着偏了偏。
“不提了，我跟静兰，永远也不可能了。”
“那你这些年就没有再找个？我还以为你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呢！”
“哎呀……有什么可结的，现在这社会，想找个喜欢的太难了！兄弟哪有你这好福气。”王艺说着话，已经把车停在了酒吧的门口。
侍应生连忙过来接过了车钥匙，酒吧早就重新翻修过，两人瞧着既熟悉又陌生，王艺看样子是常来，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上来。
“呦，王先生今天过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王艺往服务生手里塞了一沓红票子，可没心思应付他的那些个弯弯肠子，凑在服务生的耳边：“我今儿带来的朋友十分重要，他就喜欢53号卡座，你说我能不给安排么？”
服务生顺着王艺手指的方向，显然那边已经有了人，然而还是挤出个灿烂的笑意，连声应承着过去“安排”了。
陈泽田一见这架势，抬手在王艺肩膀上一拍：“哥们儿现如今可以啊，出手这么阔绰呢。”
“这不是招待老同学嘛，咱几个之间也就这么些念想了，想当初你就喜欢坐这儿，静茹坐那儿，那时候多好呢。”
“王艺。”陈泽田面色一僵，嘴里的话欲言又止。
“嗨，你看我，又说什么胡话呢，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过去的事儿谁再提谁特么就王八蛋。”
没一会儿服务生就过来引两人落座了，又接二连三上来好几瓶洋酒。
陈泽田挥挥手将不相干的人都支开，自顾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我今天见过静茹了。”
“这，这可不是我提起的，刚刚还说好不提过去的呢，得罚你一杯。”王艺又将对面的酒杯倒满。
“行行行，正好想喝酒，喝醉了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陈泽田又将酒杯清空，苦笑一声才接着说。
“我没有提过去，我说的是现在，好多事情我们都以为过去了，可是它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根本就没咽下去。”
王艺见陈泽田面色不悦，也收起了玩闹之意：“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泽田一时间也不晓得从何说起，于是就将初见任俊到白天的事情都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一直以为任俊是现实存在的，没想到最终不过是我自己的幻想而已，还有树儿，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相信谁，我的生活一团糟，我觉得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艺赶忙上前按住陈泽田捶打自己额头的双手，又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冷静，冷静点儿陈泽田，你这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你要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怎么好起来？周丹没了，甜甜也没了，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好起来？”陈泽田已然泪流满面。
王艺用手托着陈泽田的下巴，迫使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眼睛会骗人，可是心不会。”
“心？要，用，心？”陈泽田有那么几秒的呆滞，就连瞳孔都逐渐涣散。
“对，用心，不论是周丹还是张静茹，她们都是爱你的，不管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都希望你过得好。”
“周丹？静茹？静茹……”陈泽田跟着王艺的语气，重复念叨了好几遍。
……
当他醒来已是下午，他不知道昨晚喝到几点，怎么回家的，只知道照进来的夕阳打在屋里，让他看到了这个房子原本的模样。虽然已被物业派来的装修队再度修缮，但这里早已不是自己脑海中的家；没有精美的装潢，没有暖黄的灯光。如今的墙体已被修复平整，还刮了大白，屋顶也是合金边，那个吸顶灯上还写着透明的‘福’字，但地面的角落里，还是有掩藏不住的火烧的漆黑痕迹。
他起身想给自己倒一杯水，但厨房里已没有一个干净容器了，陈泽田又转身看着水池里堆满的餐具，轻叹一声，打开水，低着头冲洗起来。
王艺说得对，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陈泽田开始安静的收拾房间，扔掉冰箱里的罐头，捡起满地的垃圾，拖地、擦窗、收拾床褥，临近傍晚时，这所被夕阳照耀的房子里，才有一副住家的模样。他打开门将两袋垃圾放在门口，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大门被好好关上了，他不禁有些奇怪，自张静茹走后，对面一直是空房状态，门锁也在早些时候被自己破坏了。而且昨天对面的门还是大敞四开，今天怎么就关得好好的了？
陈泽田迟疑了一下，来到1613房前，发现四周很干净，像是被人打扫过了一般，他低头思考良久，还是轻轻叩门。半响，张静茹才将门打开。
“怎么了？”她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存在，甚至这几年发生的事都不存在。娇美的脸上依旧隐含着那种掩藏不住的喜欢。
陈泽田看着她的脸有些恍惚，似乎当自己允许自己放下过去的时候，他才能活在当下这一刻。不在想象中，不再仇恨里，眼前的女人和大学时的她几乎一模一样，原来变了的人是自己。
“静茹，对不起。”
“别说了……”张静茹忽然靠近他，两个人的鼻尖贴得很近，“对不起泽田，我曾经也做错过，这些年我们经受的折磨和惩罚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一点，让我这个朋友默默地陪着你好吗。”
“静茹……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吗？我是说……别人说我是个病人，我之前对你那么疯狂，满心都是疼痛和创伤，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管别人干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是最好的那个人。”
“你也是那个最好的张静茹。”
“泽田……”
“太晚了，你赶紧吃点东西吧，我要去趟出版社，社长他们一个礼拜没联系上我，快要急疯了。”
“陈泽田，你去社里能给我拿本小说吗？”
“什么小说？”
“好久没看木苏里了，你们社是不是再版了《某某》。”
陈泽田点点头，“好，我拿给你。记得吃饭。”
张静茹乖顺的答应、关门，陈泽田则去了电梯间，他忐忑的按下按钮，电梯好了。他舒了一口气，快速赶往出版社。
虽然失踪一个礼拜，但是这个星期的稿件如约交上了，夏夏看完稿件内容半响缓不过神，主编大大看完也是拍着胸口，过了很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泽田哥，这个小男孩他到底是什么？是主角的分裂人格吗？还是灵魂……出窍？”
“你看你，理解的稀碎……”主编大大接着夏夏的话分析：“这个小男孩严格意义上应该是男主的某种意识，可能是受到伤害之后分裂出的，嘶……”
“呵呵，这是一种效应，在心理学上，受到伤害的人会出现所谓的‘灵魂出窍’，在客观上看到自己所遭受一切，但受伤害的人并不知道这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种状况叫做‘人格解离’。一般发生在儿时或少年时期的概率比较大。”陈泽田解释道。
“对对，就是当一个人在受到极大的痛苦时，身体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我知道这种。”主编看着陈泽田，“真是太让人后知后觉了，我看的时候就没发现他不是个人。”
陈泽田笑笑，问主编：“给我来一本《某某》呗。”
“陈老师心态年轻呀。”主编立刻换上一副笑颜，“我去给你拿。”
晚上七点半，对面的房门里飘出饭菜的飘香，陈泽田揉揉肚子敲响了房门，“静茹，你要的《某某》。”
“谢谢，我刚做了饭菜，一个人也吃不完。”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而是定定的看着陈泽田。
陈泽田有些不好意思，“那要不一起吃？”
“嘻嘻。”张静茹俏皮一笑，侧身让出位置。
屋内温暖静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娇嫩的香气，陈泽田洗过手，与张静茹一起端盘子盛菜。张静茹脱下围裙，与陈泽田对面而坐，她满足的笑：“这不就是我梦想的日子吗，有忙碌的灶台，有归来吃饭的人。”
陈泽田有些尴尬的笑了，他想起了周丹和甜甜，不知道怎么回。
他的那碗米饭里还是有那股熟悉的味道，陈泽田知道是什么，张静茹以为陈泽田不知道，但陈泽田没有说，他大口的吃饭，吃的很香。晚饭后张静茹提议去公园散散步，陈泽田没有反对，到了公园，张静茹自然地牵起陈泽田的手，这边的男人也没有拒绝。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陈泽田似乎真的不同了。
“泽田。”
“怎么了？”
“你好像变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更平和了，就好像没有生……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像原本、假如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话，原本的你就该是这个样子。”
“那现在兜兜转转，我又变回了本该有的样子。之前那些经历不就是成长吗。”
“那你原本就该有的样子里，有我吗？”
对上张静茹炙热的眼神，陈泽田赶紧看向不远处，“有卖奶茶的，你不一直挺喜欢喝的吗？走，买一杯去。”
张静茹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嘴，看着陈泽田跑远的背影，她又不禁喜上眉梢，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啊，他们有多久没像这样在一起走路了？仿佛此刻的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而那个拿着奶茶跑向自己的男人，似乎就在这一刻与自己久别重逢。
“谢谢。”张静茹接过奶茶，“香芋味道，你记得啊。”
陈泽田没说话，霓虹灯恰到好处的集体亮起来，广场舞阿姨们今天跳新疆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响彻公园，这一晚，他们走了很久。